第18章
“哟,老大。”杨朔转回来,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幸灾乐祸,“不是说停职一个星期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怎么着?有意见找宋老头去。”邢司南没好气地在他旁边坐下,“身份确认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根据外貌体型等向社会发出线索征集令了。”杨朔指了指屏幕,“顺便查了查最近几天上报的人口失踪案,不过没什么收获。”
“案发现场照片呢?”
杨朔敲了几下键盘,调出拍摄的案发现场照片。第一张照片是尸体没在江水中,随着水浪上下浮沈。而下一张照片上,尸体面部朝下,趴在青石板铺成的江边步行道上,在石板上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深色水痕。
之后几张照片都是从各个角度对尸体的细节丶特征等进行的特写。刚刚打捞上来的尸体充斥着大量污绿色腐败气体,膨胀到正常体型的两倍之巨。此外,死者手脚皮肤明显存在呈白色皱缩状的现象,同死者被发现时是在水中所吻合。
死者上身穿深蓝色短袖衬衫,下身着一条黑色牛仔裤,未穿鞋袜,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任何其他物品,只在左手手腕处绑有一道麻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约可见鱼类啃噬后残留的痕迹。
杨朔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噫……”
楚白站在杨朔的椅子后面。他想看的更清楚些,便俯下身往前凑,小傻子杨朔正好兴高采烈地转过头,於是他的下巴差点和杨朔的头顶来个亲密接触。
楚白呆了一下,属於另外一个人的丶陌生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迟缓而僵硬地擡了擡下巴,想努力将注意力转到屏幕上。
忽然有人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楚白回过头,只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邢司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抱着双手看着他。
他微微拧起眉头,嘴唇抿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楚白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邢司南朝他擡了擡下巴,言简意赅:“坐。”
楚白:“……”
他只是手残了,又不是腿瘸了。
邢司南不容置喙地摁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并且很自然地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绳子的另一端应该系了一些重物,避免尸体在落水后浮起被人发现——这是一次目的明确且有预谋的谋杀抛尸行为。”
杨朔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想要根据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来确定死者身份就很难了。”
“但可以通过江岸的监控来锁定凶手。”邢司南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光明磊落,其实心胸狭窄的很,逮着机会就公报私仇。他顿了顿,颇为无情道:“看来得辛苦你把富春江沿岸这两天的监控都看一遍了。”
杨朔哀嚎一声:“我靠,邢司南,你知道富春江有多长吗!”
“全长588公里,流经越州长度319公里。”邢司南“好心”提议道,“不想看,你也可以根据这两日的江水流速丶流向丶尸体每小时移动速度等,计算出一个大致的凶手最初抛尸地点。”
“……”杨朔肌无力似的瘫在椅子上,目光放空,“算你狠。”
楚白听的想笑,但是看着杨朔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又不便笑出声,只好含蓄道:“毕竟这是最快锁定嫌疑人的方法,加油。”
“看你长得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开始替姓邢的说话了。”杨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语调沈痛,“楚白,你变了。”
“我只是觉得邢队说的有道理……”
杨朔像极了闹别扭时的小朋友,耳朵一捂就开始摇头耍无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邢司南“呵”了一声,淡淡道:“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看,除非你又想加班。”
杨朔:“……”
他嘤咛一声,伸手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推开椅子,默默去指挥中心调监控去了。
那单薄的背影看起来颇有几分萧索与悲凉。
“得想办法尽快确定嫌疑人的身份,不然调查根本没办法继续开展。”邢司南低声咳嗽两声,提醒他回神,“有什么想法没有?”
……邢司南这一遇到难题就找他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当他是聪明的一休吗?楚白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道:“哎,你平时看电视剧么?”
“……不看。”邢司南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像某个电视剧里面的人物,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问队友。”楚白顿了一下,压着嗓子,将电视剧里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元芳,你怎么看?’”
“……”邢司南捏了捏他的后颈,“别闹,说正经的。”
“正经……”温热干燥的指腹贴着他后颈的皮肤,楚白有些心不在焉,“一般来说,确认身份有以下几种途径——通过死者身上携带的信息推测,或是在死者被发现的位置附近走访,以及与失踪人口案件对比,向社会发起线索征集令等等。”
“dna检验一般作为确认的辅助手段,因为dna数据库中收录的信息并不完整,且耗时较长。即使做了dna比对,也未必就能发现相吻合的对象。”
“但是在这起案件中,以上几种方法,似乎都难以实现。”
邢司南点点头:“尸体是被抛尸,身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再加上腐败太过严重,导致外貌和体型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改变,更别说五官。”
楚白沈默片刻:“……我的想法是,等。”
“等?”邢司南皱起眉,“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案子么?这种刑事案件,会对整个社会造成极恶劣的影响。这案子一日不解决,就如同一把悬在民众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要掉下来。”
“现在除了等之外,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楚白坐到杨朔的位置上,重新调出那组案发现场的照片。凶手很聪明,无论是案发现场还是尸体,残留的线索都寥寥无几,让警方有些无从下手。
“在整个越州市里大海捞针肯定不行,我们得想办法缩小范围。”
他们说话间,江陆鸣拿着证物袋进来了,证物袋里装着受害者被发现时所穿的蓝色上衣和深色外裤。
“检查过了,死者所穿的衣服和裤子都是普通牌子,没有明显特征。除死者随身衣物以外,案发现场无任何发现。”
邢司南靠在椅背上,转了转笔,慢悠悠道:“崽,阿爸每年给你打大十几万的工资,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的吗?”
“痕检痕检,先有痕才有检。”江陆鸣把证物袋抛给他,理直气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案发现场什么痕迹也没有,你让我怎么检?”
“……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去法医科催肖晔早点出dna比对报告。”
江陆鸣看了眼几乎要和办公椅融为一体的楚白,不服道:“他不也闲着,你怎么不让他去?”
邢司南头也不擡:“人家是伤员。”
江陆鸣“哟”了一声:“这会儿您倒是记得人家是伤员了?我看你动手的时候也没因为人家是伤员就轻点啊。”
楚白:“……”
他不得不相信他和邢司南在赣南打了一架这个消息,已经插上了小翅膀,飞遍了整个临平分局。
邢司南擡了擡眼:“谁跟你说的?”
江陆鸣咳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咳……怎么着我也不能出卖队友啊。”
这还用想么?放眼整个临平分局,除了杨朔外,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无聊的人了。
邢司南不置可否地一笑,自顾自翻尸检报告。江陆鸣搬了把椅子过来,颇有点要和他俩促膝长谈的意味:“我说你俩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天天的,尽干这些不利於集体团结和谐友好的事。”
邢司南翻过一页纸,淡淡道:“问他,他先动的手。”
大概是楚白的外表长得太有欺骗性,江陆鸣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遍,就差把“怎么可能”四个大字写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