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系佢,就系佢。”老奶奶肯定地点了点头,“错唔了,我睇住佢长大嘅,佢依家有出息了,年年搵大钱……”
“我奶奶还说,她看着这个人长大的,这个人现在有出息了,年年赚大钱。”小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也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村子的大门口停了辆特霸气的大车,从车上下来的,就是这个人!”
楚白收回手机:“那你知道他结婚了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个人。”小男孩好奇道,“你们找他干什么?是要把他抓走吗?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楚白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读书。”
小男孩拉长了声音,颇为不屑地“切”了一声,楚白又问道:“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小男孩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巷:“喏,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再左拐,左手边第一栋房子就是他家。你去了就知道了,他家修的特别大,跟个城堡似的。”
楚白道了谢,转过身朝小男孩所指的方向走去。他打开手机,给“未知联系人”发了条消息:问到了,在村子最里面,据说修的像个城堡似的……我直接去那等你。
今夜星光黯淡,重重叠叠的院落背后,是绵延数十里的苍青色群山。楚白擡起头,在比群山更远的地方,一轮皎洁的明月正高高悬挂在靛青色的夜空中,散发出清冷的光。
他数着步子,又往巷子的尽头走了几步,小男孩口中所形容的“城堡似的”建筑完全展露在了他眼前。那建筑最起码比别家的要足足高了两层楼,塔楼丶拱门丶廊柱一应俱全,也难怪小男孩会说它是座城堡。楚白走到门口,擡起手正打算敲门,眉头倏地一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右边第二个房间的灯在两分钟之前还是亮着的。
巧合么……这家人刚好熄灯休息了?
楚白放弃了敲门的打算。他闪到门与窗之间的视线死角,轻轻地推了推门。
门竟然没锁。
这里的风气远没有到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更何况是像吴昌平家这样目标极大的建筑。
警方想要利用家人让吴昌平开口,自然也会有人想要利用家人让吴昌平闭嘴。看来吴昌平的上线已经意识到出了事,并且派人先他们一步到达了这里,挟持了吴昌平的家人。
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吴昌平的家人。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楚白当机立断,推开门走了进去。该房屋的构成极为覆杂,最西面是一架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而一楼除了客厅之外,至少还有三个房间,都紧紧地关着门。
客厅里的家具东倒西歪,招待客人用的瓜果四处洒落,显然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地毯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湿痕,以及被拖曳过的痕迹。
八仙木桌上放着几个一次性纸杯,和一只透明的水晶烟灰缸。楚白正想凑近了仔细看看,身后忽然有一阵劲风袭来。
他反应很快,躲过后顺势抄起一旁的木凳,狠狠地砸在了那人头上。木凳被砸的四分五裂,那人向后踉跄了两步,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坐倒在了地上。
楚白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冷冷道:“谁让你来的?”
那人戴着黑色面罩,死死地瞪着他,双手双脚在空中不自然地踢蹬,似是极力想挣脱楚白的禁锢。借着月光,楚白看清了他手上的武器——那是一把菜刀。
楚白将他扔在客厅的空地上,踩住他的胸口,居高临下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楚白丢开他手上的武器,正想弯下腰去揭开他脸上的面罩,身侧忽然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动静。
嫌犯有两个人!
凛冽的风自上而下,楚白来不及起身,避无可避,只能伸出左臂硬生生挡了这一下。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滚烫的鲜血在瞬间喷射而出。楚白深吸一口气,借力滚到一边,避开了同夥的第二次攻击。
太大意了。楚白捂住受伤的手臂,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
“条子追过来的可真够快的。”男人扶起自己的同夥,恨恨地咒骂了一句,“跟条狗似的,咬住就不放。”
同夥目光阴鸷地盯着楚白:“快点解决他,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楚白侧身躲过刀锋,而后一个直拳重重砸在男人下巴上,将男人掀翻在地。他的格斗技巧杂糅了多种格斗术,横扫侧踢得心应手恰到好处,动作行云流水无比灵活,即使受了伤,一个人对战两个成年男人也不落下风。
嫌犯目露凶光,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对楚白进行了包抄。水果刀和菜刀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夹击而来,楚白干脆利落地往后下腰,整个人几乎弯成了一张弓。
这时候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邢司南和小李举着手电筒闯了进来。两人见状不妙,果断放弃了和楚白的缠斗,直直撞向窗户,撞碎了玻璃后一前一后地跳了出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楚白起身,捂住受伤的左臂,强行追了两步,随即因为失血过多而跪倒在了地上。恍惚之间,他看见邢司南冲了过来,脱下他的外套用力地摁在自己的伤口处:“别动!”
那道伤口几乎贯穿了他的大半个小臂,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尤其触目惊心。大概是划到了动脉血管,伤口处有大量鲜血不断涌出,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最后从指尖一滴丶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楚白听见了,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想继续追,被邢司南一把按住了:“你他妈给我老实呆着!”
楚白被他骂的一楞,有些不知所措。他正以一个非常尴尬丶或者说暧昧的姿势躺在邢司南的怀里,如果不是他手臂上的那道口子,就算他们接下来接个吻,他也不会太意外。
楚白朝邢司南眨眨眼睛。他想说什么,但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正在逐渐显现,他开始头晕目眩,眼皮发沈,大脑一片混沌,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邢司南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你先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两声枪响,以及巨大的碰撞声。片刻后,一个人影从门外溜溜达达地走进来,含笑道:“不是我说邢司南,你这回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闭嘴!”邢司南看着自己快被鲜血浸透的外套,脸色难看,“快去楼上给我找根绳子皮筋之类的过来,他需要立即止血。”
陆昭看了一眼:“……我觉得他更需要立即去医院。”
小李拿着医药箱跑进来。在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后,邢司南抄着楚白的腿弯把他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开车。”
越野疾驰在山路上,邢司南看着窗外,面色阴沈。
陆昭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认识邢司南十一年,还是第一次见邢司南这个样子,简直抓心挠肺地好奇:“这是谁啊邢司南?你新收的小弟?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楚白。”
“哦,楚白啊……等等,”陆昭震惊了,“什么??楚白???”
他看起来很想直接从驾驶座爬到后排来问个明白,但碍於交通法,只得悻悻作罢。陆昭把着方向盘,大声道:“不是,你什么时候跟姓楚的搞上了?你大学那会儿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我什么时候讨厌他了?”
“你还不讨厌他?”陆昭身为他大学时期的室友兼好友,数落起邢司南来头头是道,“每回听到他的名字都皱眉的人不是你?在走廊上遇到他当做没看见的人不是你?在格斗课上和他打起来差点惊动院领导的人也不是你?难不成我是记忆错乱了吗?”
邢司南垂下眼,看着楚白昏睡的侧脸,沈默良久:“……我只是跟他不熟。”
“拉倒吧,你大二的时候这种情况更严重了,活像得了‘楚白过敏症’,但凡有人敢在你面前提一下楚白这个名字你都赏人家眼刀——你看,你看,就是你现在这个眼神。”
“……”邢司南无话可说,只好骂道,“陆昭,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因为失血,楚白脸上最后一点颜色也消失殆尽了,整个人素白的像是宣纸上勾勒出来的工笔画。他於半昏迷半清醒之间皱起眉,蜷缩在越野车宽大的后座上,侧脸紧紧贴着邢司南的腰腹,像是饥寒交迫的流浪者在汲取一点少得可怜的温度。
邢司南别过脸,没来由地烦躁的不行:“你他妈能不能开快点?”
“有没有搞错?”陆昭没好气道,“邢司南,我这是越野车,不是直升飞机,想快点,我建议你直接抱着他从山上跳下去。”
大概是因为失血,楚白身上的热量在快速流失。邢司南有心想找点东西给他盖一盖,但是他一动,楚白的血就很不给面子地从伤口汩汩流出。邢司南没办法,只好将轻手轻脚地将楚白往自己怀里收了收。
陆昭看着邢司南这小心翼翼的样儿,嗤笑道:“至於吗?都是大男人,挨一刀怎么了?别说挨刀,老子当了这么多年警察,都快拿枪子当糖豆吃了。”
邢司南紧抿着唇不说话,陆昭讨了个没趣,又道:“不过真看不出来,这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人竟然这么能打,看来在格斗课上,他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听见这句话,邢司南忽然回想起他在踢开门的瞬间瞥见的一幕——楚白稳稳朝后下腰,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发梢和侧脸擦过去。
他忽然发现,他对楚白可以说的上是……一无所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