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戒空端着一张笑脸从门外进来,渐融白雪之上折射出来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脸上的皱纹都几乎清清楚楚。
雪香一个没忍住,就问:“大师,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戒空但笑不语,只是望着陆嘉应轻轻作了一个揖,然后道:“不知娘娘是否有空与老衲饮一杯茶?”
是她亲手烧了聚芳宫,她在火光冲天之中从聚芳宫离去,再也不想回头。陆嘉应嘴角轻轻挑起,笑了笑:“大师说笑了,现在这院中没有大师要找的娘娘。”
“哎……”戒空轻轻叹了一口气,踱了过来。陆嘉应只好从躺椅上坐起来,就听见他说:“陆小姐得偿所愿了,可是天下却乱了。”
“雪香,宝珠,你们去备茶吧。”陆嘉应终於站了起来,她正眼看着戒空,轻轻一笑:“原来大师是来当说客的。”
戒空摇了摇头:“皇上如今生死未卜,老衲何必当什么说客。”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嘉应心里一跳,转眼冷哼一声:“大师倒是好本事,能够找到这里来。”
“陆小姐。”戒空被她这样讥讽倒是不恼,又道:“当日雪香施主在台山之时,老衲有幸得知前两年陆小姐的住所,这才想到这里来。如今京中已然大乱,琛王把持皇城,夏国人卷土重来,杜长望旧部五日之内必定攻到京城,到时候皇上只有一个御林军怕是抵挡不住。而他阵前突然跌下坐骑,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陆嘉应心中终於恼怒。
“老衲只是想问问这是陆小姐当初进宫所要达到的目的么?让天下大乱,外敌入侵,百姓流离失所?”
面对这样的指控,陆嘉应喉间突然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酸腐的气息冲上她的鼻尖,她立马转了身。
“恶……”陆嘉应捂住自己的嘴,几乎头皮发麻。
戒空微微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陆嘉应的背,叹道:“圣上听闻文懿皇后陵寝有错,不顾自己的身体连夜赶到青山脚下,遇到一群杀手,拖延了回宫的时间,琛王趁机入主皇宫,太后死得不明不白。陆小姐,圣上曾今对老衲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陆嘉应脑中却“嗡”的一声,她似乎不可置信,顿时笑了起来,她狠狠地甩掉了戒空的手:“原来啊,周熙烨果然好福气,有大师帮他,是你将他从杀手手里救下来的,是么?”
戒空却是不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圣上此次来台山早知身中剧毒,他曾今对老衲说过,倒不如随了文懿皇后,一同去了便好。”
一同去了便好?陆嘉应一声冷笑从嘴里溢出来,他如何知道死也是不容易的?
“老衲当时便想,他堂堂一个帝王,竟然萌生死意。偌大一个王朝他尚且未留下一个继承人,就已经不想活了。那么他前半生为之营营苟苟,甚至连你都抛弃了,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陆嘉应直起身子,呵呵一笑:“大师,你也说是他抛弃了我,是他不要我的。”她似乎想起什么,眼中突然泪花微闪:“我当初求过他的。大师,你不懂,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再也不想犯跟从前一样的错误了。”
她曾今跪在他面前,眼泪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她哭着求过,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无辜的。陆嘉应现在还记得,他连见都没见自己,就将她打入冷宫了,迎娶新妇,为他的王朝他立马执起别人的手。
当时她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那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傻姑娘已经死了!
陆嘉应抹掉眼角的泪珠,又道:“周熙烨坐上皇位的那一天早就知道有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杜长望丶周弘烨这些人总有一天会举兵相向,我做的只不过让这些事早些发生,大师何必怪罪到我头上。”
“原来……”戒空摇摇头:“兵戎相见,陆小姐又如何知道圣上不能阻止呢?”
茶香这一刻冒了出来,雪香偷偷地出来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茶煮好了。”
戒空淡淡一笑:“不知陆小姐是否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来白龙寺的情景?”
第一次?陆嘉应心里略微苦笑,第一次她是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偷偷拜着佛主,希望高高在上丶云淡风轻的二皇子看自己一眼。
於是她摇摇头:“我早就忘了。”
戒空不以为然:“当年陆小姐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就知道跟着丞相夫人与佛结缘了。一心向善,百姓皆称道。所以当年你嫁做一国之母,十里人群送嫁。”
陆嘉应到手的热茶轻轻一洒。
“种花得花,种果得果。因果循环,半点不由人。如今圣上是为了自己当年负你偿还代价了。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百姓到底是遭殃了。”
陆嘉应胸中一滞,又听得戒空说道。
“多少儿子会为此送命?多少人家因此妻离子撒?陆小姐也是做娘亲的人了,你应该能理解他们有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