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完结章
踏进通往天界幽冥深渊通道的那一刻, 熟悉的撕扯丶吞噬感迎面而来。彻骨的黑暗死寂如潮水般席卷着她,她知道, 这是天地清浊之下的业力, 是属於他的一切。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沈冷模样。每一道气息,都冰冷地令她不战而栗。屡次三番被欺骗,被伤害, 即使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也不能容忍,何况……颜知意闭了闭眼睛, 她何尝不明白,以楚云熙的性情, 已是对她足够包容。当失望攒够了, 那才是真正的疾风暴雨。
“求你, 收手吧, 放过这个世界, 放过所有人。”颜知意看着他, 在风雨欲来的氛围中,她蓦然跪了下来。
楚云熙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只觉得异常可笑。这个女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他骗他,凭什么,凭什么还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甚至还说出让他收手这种可笑的话。
他想杀了她, 让她立刻消失在这片天地中, 可她又分明是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来的。死, 哪有那么简单, 还想以一死换天下众生。
颜知意, 你哪来的自信?
他豁然挥手,金碧辉煌的天宫瞬间成灰。天界诸神在幽冥深渊中苦苦挣扎,伏羲镜赫然浮在天际,映出了天地众生的绝望无助。
楚云熙近乎嘲弄地看着她,让她看着这一切,“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若在乎的天地众生,是如何慢慢归於虚无。”
那是在经历了绝望和祈祷之后,依旧无法改变的结局。
颜知意强忍着心悸,不觉间咬住了嘴唇,她的心始终是热的,即使亲手杀了穷奇。心冷却到了麻木,此刻看着挣扎痛苦的诸神和众生,她也觉得心悸难忍。
良久,她麻木地慢慢收回目光,视线淡沈地看向他:“楚云熙,你不在乎失去的感觉。那活着的人呢,你可还记得,呼吸缠绕,鱼水交欢的拥有感。”
楚云熙的眼神在她说完这一句话后蓦然一凛,如腊月的寒冰,紧紧地刺痛着她,“你想说什么?”
颜知意微微一笑,泛红的眼眶氤氲出几分风情,“楚云熙,云雨之上,真的半分不值得你留恋吗?”。
在踏进通往幽冥深渊的通道之前,颜知意就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一个,以最原始最卑微的方式,来试图唤起那人心中对世界对生命一丝的包容。
这已经不是颜知意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打动甚至欺骗於他了。她不知道今时今日的楚云熙,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保留有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她亦不敢去想自己这么做是有多么的不知廉耻。她曾经自信想拥有的一切:自尊丶自立丶自强,都将荡然无存了。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甚至,她生怕自己还保留那么一丝自尊心。她还特地,从祖父给她的宝箱中拿了这世间几近绝迹的浮生若梦。
她算准了时间,很快,如果楚云熙依旧不为所动,她又做不到真的舍弃所有自尊。那么浮生若梦毒性发作的那一刻,足够她不顾一切抛下所谓的尊严。
可她还是怕,如今她害怕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嘲弄和讥讽。她更怕的,是他的无动於衷和漠然。这代表着所有人所有希望的毁灭。
是以,当眸光下那道身影逐渐逼近时,颜知意紧张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放下心来的轻松。
楚云熙缓缓蹲下了身子,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她面前,视线堪堪与她齐平的时候,颜知意撞进了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饶是已经无数次看到他冷漠的样子,此时此刻颜知意还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你在害怕。”他淡淡地开口,右手搭上了颜知意的肩膀,分明是没有怎么用力,却让她觉得肩上逾了千斤重,压的她快要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我,是我对不起你,所以……”
“够了。”
就在颜知意颤颤开口的时候,楚云熙忽然扬声打断了她,声音里罕见得含了几分薄怒。抓着她肩膀的手也蓦然用力,恍惚间她听到了肩头骨裂的声音。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再说对不起三个字。”时至今日,他已经无法控制的,对这三个字产生了剧烈的愤恨。
那是即使觉醒了这世间最黑暗最负面的灵识也无法淡去的愤恨。
颜知意脸色苍白,她仍是跪在他的脚下,怒火顿起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颜知意惶惶擡眸,却已经看不清他的眼睛。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眼前一暗一明,刺目的冷光划过,不待睁开眼睛,周身便蓦然一凉。
他冰冷的一个手势,颜知意就明白了手势下的命令,她闭了闭眼,咽下心里最后一丝的矫情,缓缓弯腰,双手覆在了地上。
楚云熙冷眼看着她顺从的姿态,没有半句多馀的话,转身来到身后,亦是没有半分怜惜的长驱直入。
颜知意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流出了眼泪,喊出了声音。
明明他给予她的是那么的热,他的心,他的态度却是那么的冷。
可这一切,又到底怪得了谁呢?
身心俱溃的时候,她听到那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太皇黄曾天,混沌初开后,天有三十六重天,而这是第一界的第一重天。我倒是想知道,这哪一重天能让我感受到你口中所谓的拥有感。”
颜知意却已经没有过多的思绪去想他的这番话,即使浮生若梦的毒性此刻已经在体内毒发,即使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也自以为在这种事情上足够了解他。可她从未想过,当一个女人失去了男人对她的怜惜之后,在某些方面会败得这么溃不成军。
三十六重天,每一重天於她而言都是天堂与地狱的交织,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希望。
一天一重天。往日里觉得飞快的三十六天,她却已是度日如年。一日覆一日的无边折辱,她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欢愉吗?是有的,可她更多的还是崩溃,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折磨和痛苦。
偶尔她会听到那附在耳畔的声音:“颜知意,你是属於我的。”伴随着那近乎暴虐的侵略。
她神魂颠倒,想说她是他的啊,她还有哪一处是不属於他的呢,便是每一根头发上都有他的痕迹。
她本以为这样的颠倒会永无止境,直到这一天,他终於停下了。离身的动作决绝,亦如在第一重天时侵入时的冷酷。
寒意袭上赤身,颜知意慢慢睁开眼睛,入目色罗诸天,七宝妙树鳞次栉比。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元始经》颂曰:三界之上,渺渺大罗,无上色根,云层峨峨。
这便是,传说中三十六重天的最高最广之天,大罗天了吗。
转动眼珠,颜知意看到了那道立於七宝妙树之下的身影,黑眸微微一缩,但很快,她还是将馀下的一丝气力用在了慢慢站起。不顾赤身的羞耻与狼狈,蹒跚着踱步到他面前,想要和之前的那三十多重天一样,用他喜欢的方式作为开胃菜。然而这一次,她刚刚屈膝,就被他冷漠地推开。
颜知意楞住了。
楚云熙朝她看来,目光中浑然不见了爆分□□之色,有的只是她最害怕的冷漠,“吾已经厌倦你的每一处,滚吧。”
熬过了三十五重天的予取予夺,却在最后一重天时等来了这么一句话,颜知意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看着他挥手间天地又是一片凄风惨雨,看着他的眉眼逐渐氤氲上厌倦,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他片刻的心软。颜知意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直笑得七宝妙树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动。她宛如疯癫,面对着那只迟疑着伸过来的手,她忽然狠狠一口咬了上去,像是要发泄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就见了血,很快就深可见骨。
过了很久,她终於慢慢松了力道,本就斑驳的嘴唇此刻染上了更多的血,她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是我错了,你终究不是他。”
她想起在遥远的异世,她曾经自我纠结甚至和绯初仙子争论过的那个问题。
那时,她是那么的介意自己和原主的区别。偏绯初仙子说,对於当时的楚云熙甚至所有人而言,她和原主就是同一个人,无论怎样都只是同一个人。
她觉得荒谬,即使退一步来说,她并非穿书人,就是原主本人。但对於当时的楚云熙来说,八岁那年闯入鬼蜮的她,也不该是一千年前认识的那个人。毕竟,初遇的时间地点不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同,怎么还能当成同一人呢?
却不想,当局者迷,二十一岁那年,她在波阳初初打了个照面,后来又在古战场遗迹中真正算是初识的人,何曾不是被她一直以来当成了异世中的那个人。
可其实,他们又何尝能算是同一个人啊。
作为原书中配角的楚云熙对颜知意薄情寡义,可是他愿意为了异世中的颜知意牺牲。
而在现实世界的楚云熙,她自以为是地把他当成了异世中那个对她无限包容的男子。但终是,她的错误认知,和一厢情愿。
“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颜知意仿佛没有听到他沈重的质问,她擡起眼眸,淡淡看着他的眼睛,无悲无喜亦无半分怨恨,那分明只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她的掌心忽然逐渐凝聚出一片雪花型的印迹,以及不属於这个世界的神力。
“楚云熙,今日我以雪女赐予的神愿立下咒誓,若有一日你后悔,必将思无可思,忆无可忆,永世循环,绝无善得。”
她声音清静,一字一句地陈述完自己的咒誓,而后慢慢退后几步,竟是展颜一笑:“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
楚云熙的眼神顿了一下,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决然转身。
她用最后的灵力驱驶着穷奇剩下的一半内丹,字三十六重天的至高大罗天,回到了早已满目苍夷的大地。
也就是在见到南怀予和颜子纯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三十六天。
三十六天的时间,她布下的结界已经淡化了些许,苍乾狰狞的面孔让所有人心悸。不管天地的最终结果如何,谁甘愿在真的世界毁灭之前就死去。
颜知意从天界回来,她眼神空洞,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对不起,我尽力了。”
颜子纯的眼泪立时流了出来,她一把抱住颜知意,心疼难忍,“知意,别这样,你不该承受这些的,也不欠任何人一声道歉。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够多了。”
那一身的痕迹让她震惊。颜子纯不敢想象,她这个好友在那三十多天里,该承受了怎样的折磨和痛苦。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她一样的天下众生啊。
谁也没有追问这三十多天的事情。便是林安,也只是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和南怀予一样静静守在女儿门外。
第三天的时候,颜知意告诉身边的亲人们,她要闭关,飞升关。
众人这才知道,颜知意的境界已经突破了渡劫期。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羽化成仙。
不久前她展现在世人面前的还是化神期的修为,而今短短数日,她竟已晋升至此。
其实不难猜出,她此番修为晋升,极有可能是与那三十五天的经历有关。但谁想提起那些让她不快的事呢。
她曾相助过波阳李氏,若是修得波阳李氏的双修之法,在那三十五天的颠倒中,以她的天资和那个男人的实力,她的修为得以突飞猛进并不是不可能。
修真之道,最终的目的都莫过於得道成仙,这是每一个修真之人的梦,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是放在从前,这必将是轰动八荒六合的大事,然而今时今日,即使尊贵如三界之主的天帝,也只能在那幽冥深渊中一点点耗去生机。
这显然,不是一个飞升的好时机。
颜知意的灵魂是从一个仙神之说只存在於幻想中的世界而来,那一世莫说成仙成神,便是轻功武学都是虚无缥缈,人只能为人。是以,她比任何人都珍惜於身在一个可以修真的世界。自她测出三系灵根后,更是无数次希冀自己也能终有一日问鼎仙道。
她甚至幻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像颜烟前辈那样飞升成仙,就可以长生不老,千年之后她还能以仙人的身份再去见见原书中的那些人物。
不过偶尔她也会有那么一些迷茫,蝴蝶效应之下,她的到来定然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走向吧,那么届时原书中的那些故事人物,还会存在吗?
而在今日,颜知意恍惚想起曾经自己的那些种种想法,却觉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半点不由人。总能与自己去设想的千差万别。
决心闭关飞升关时,颜知意回忆了自己这二十来年有关修道一途的种种经历。蓦然发觉,她其实一直都是在开挂,这或许便是老天爷赋予她穿书女身份的格外恩赐吧。可是这些恩赐从来都不是毫无条件,她将要付出的,终还是远非得到的可以相比。
南怀予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快地明白颜知意的心思,在其他人对颜知意为何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闭飞升关时,他已经猜到了,“知意,你是想在结界被破之前,杀了苍乾是吗?”
尽管被废了大部分的妖力,但继承了青莲神君的神力,苍乾依旧强大地十分可怕,耗尽颜天问及江路毕生修为的结界已经岌岌可危了。至多不过一年半载,那结界必破,届时不等天地倾覆,苍乾也能凭一己之力先让世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除非渡了飞升关,灵体飞升成仙,灵力转为神力,方可与苍乾一战。
颜知意,正是存了要以仙体神力战苍乾的心思和方才如此迫不及待成仙。
只是她没想到,南怀予这么快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即使你能顺利飞升,可飞升之初也只是地仙的实力,你也绝不是苍乾的对手。”南怀予急切地说。
颜知意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叹:“若是不拼一把,焉能躲过这一劫。何况,祖父和斌哥哥的仇,不,还有很多很多人的仇,我必须亲手去报。”
在一年前,颜知意从未想过她的人生会因苍乾这么个角色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正是当年在异世时,她杀他的过程过於简单,才会让她在现实世界疏忽大意,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不起眼的路人甲。
若是当年,她能更早一些,在苍乾利用他们得到神珠前就想办法解决了他,是否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祖父和斌哥哥不会那样死去父亲不会重伤。承哥哥和那么多的人也不会发生异变,大伯伯也不会死。那么多人啊,都是因为她的疏忽大意,她的耽於享乐。今时今日她所有的痛苦和无奈,都是自作自受啊。
杀了苍乾,这是而今她唯一的信念。
闭关飞升关,需封印自我的五感六识,也会自动在周身结下纵是天神也难以破解的结界。颜知意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即使没有结界,她知道关心她的人也会不遗馀力地守护着她。她只是担心,当自己闭关飞升关成功后,一切都迟了。
她只能祈祷着,老天爷赐予她在修道方面的恩赐能够继续。
封印住自我的五感六识的那一刻,颜知意的意识也陷入到了彻底的沈眠之中。
在她闭关期间,始终有一人坚守不离。便是她的父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知意这孩子,若是喜欢的人是你,那该多好。”总是落花流水难相宜。
南怀予眼眸虽暗淡,神情里的坚毅却不见半分淡去,他说,“我会一直守着她。”
他从来都不认为,他对她的感情,是她口中的执念。他喜欢她,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颜子纯要照顾着闲屹,但每天也都会抽时间来看看颜知意。转眼间五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天,颜子纯终於率先发现了异样。
她不敢相信,甚至还带着闲屹一起来了,指着盘坐在结界之中,身姿似有些许变化的女子,她的腹部,已经不是单纯的体态趋腴可以解释的了,颜子纯的神色异常惊诧:“知意,知意她的肚子……”
冬去春来,被浊力逐渐侵蚀的三界四季分明已经不是那么明显。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直到洛都的司辰官宣布四月已至的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春天已经到了这么久。
漫山芳菲尽放的时候,一道而今只存在於记载中的光华冲向了云霄。
便是幽冥深渊中的诸神都惊了,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有人得道成神。
可,不过是幽冥深渊再添一抹神土罢了。
寂然的大罗天上,以手拄额的红衣男人仿佛已经入定了很久很久,在这道光华冲破云霄时,他蓦然睁开眼眸。近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八荒六合的所有生命惧於他的存在,天神不过是蝼蚁,众生亦是微不足道的两个字。三十六重天的大罗天,自上古三清坐化后便再无人能踏入,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天地如他所说正在一点点地被浊力侵蚀,慢慢地归於虚无。或许长达十年,或许是短达三年。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最终的结果是他该做的便行了。
他经常会想起一个人,那是转世为人时,自己曾苦寻多年的一个答案。绯初仙子是八荒六合的第一美人,对,她很美,在青莲神君眼里,绯初仙子是天上地下最珍贵,最重要的人。那份感情重得让人难以相信。那年他以一道灵识趁着青莲神君重伤之际融噬他的本元,并最终控制了那所谓的天界第一战神。待他冲出幽冥深渊,在天界大杀四方时,却是一眼对那白衣仙子有了炽热的情。若非如此,后来青莲神君的灵识又怎能夺回身体本元的控制权。
可即使险些被青莲神君同归於尽,只馀下一丝灵识的他,依旧对那个白衣仙子念念难忘。转世为人,那也成了少时南家长老口中前世未断的缘。
起初,他并不知道他对梦中白衣女子到底是怎样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古战场遗迹中一双饱含着泪意的眸子撞进了他的目光中,一次又一次身心上的交流,他才恍然明白,那种感觉,是情。
可他从来都不觉得,他对梦中女子的情,是属於他自己的。纵是前世之缘,与他今生又有何关系。何况,灵魂深处他也依旧不觉得那份前缘之情是属於自己的。
他越发厌恶这份情,却也不可思议地发现,只有她在的时候,自己才会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那份情。
那些日子他越发难以控制地想起梦里的白衣女子,那份情日日夜夜都越发清晰。偏白衣女子的脸还逐渐清晰了起来。直到在千百张不由自主绘出的画像中,他用心画了一幅她的画像,烦躁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若非后来,他那师父送了他一个神像,让他想起了六岁以前被遗忘的记忆。古朴的小镇,新修的神女神庙,第一次随母亲祭神女时脑海中蓦然惊起的画面……他心绪大乱,不顾一切地回到了那个自己出生的小镇,那座并不常见的神女神庙。
毁了婚,也逃避了灵魂处眷恋的情。
灵识觉醒后,他更是无可奈何地,总是想起绯初仙子。为此他恨不能立刻动手毁了这个世界,只是转念又想他曾说过,要让那个女人眼睁睁看着她心心念念想保护的世界一点点被毁灭,一点点归於虚无。
他自是要做到的。
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她竟是破了通往天界的密钥,尽管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密钥在於穷奇之内丹,但他却颇有兴致,想要看看她到底还想耍什么把戏。还当他像以前那样吗,一次又一次地任她欺骗伤害。
向他求情?呵,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匍匐的姿态是那么卑微无助,明明他恨极了她的冷漠,但当那个女人真的跪在他面前哀求时,他却并没有半分解气的感觉,反而无端升起怒火。天地众生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值得她辜负他的感情,放下她的尊严。简直愚不可及。
可偏偏,她的一句话还是能那么轻易地勾起他作为人最原始的欲望。她的哭泣,她的求饶,她的崩溃,都能让他萌生出世界是需要存在的,这种荒谬的感觉。
大罗天上,他感觉到那种荒谬的想法越发强烈。或许是为了彻底断了这种想法,或许是为了在她身上体验其他反应带来的情绪,他忍着欲念,故作厌弃。其实,其实当她绝望大笑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慌了。当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时,他更是默不作声,任她发泄委屈和愤怒。然而,接下来她的话却让他几乎差点失控。
又是那个人,又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