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良家小姐,当真体恤我等。其实程小娘子入我徐家虽是做小,倒也不必太害怕,家里人口简单,老太太和夫人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从不为难下人。主君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正是壮年,娘子生得这般貌美,一定能讨主君喜欢的。只有一人……”
嬷嬷眼神闪烁,往左右张望几下,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只有一人,娘子得敬着、远着些。”
“邹妈妈,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呢?”
程娇正欲追问嬷嬷口中的那人是谁,便听园中有人高声道。她转头望去,只见数个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正远远地朝这儿走来。那人远看只是一抹窈窕的红影,待走到近处,便能瞧清是个柳叶眉、桃花面,身着朱红锦缎暗银褙子的美人儿,美人儿启唇一笑,丹凤眼向两旁斜飞而起,端的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哟,这位便是新来的程妹妹吧?果真标致,快,过来教我瞧瞧。”
只这一句,程娇便晓得嬷嬷口中说该敬而远之的那人是谁了。
她镇定上前见礼,“见过这位姐姐,我是程娇,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侍立在旁的一位圆脸丫鬟冷冷道:“这是我们陶姨娘,既入了我徐家便不再是闺中小姐了,该自称妾身才是。”
陶姨娘轻轻“哎”了一声,蹙眉嗔道:“程妹妹才来,不懂事也是有的。”她携起程娇的手,又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笑意愈深,“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桂香,她是个好的,只是素来心直口快惯了,你不要同她计较。”
程娇自然说“不敢”。
陶姨娘牵着程娇一路往内宅走去,程娇只低眉垂眸,始终落后陶姨娘半步,并不往四下张望一眼。陶姨娘心中不由暗暗纳罕:“虽说是商户出身,竟也教养得宜。”她心头的危机感愈发升腾,面上却并不显露丝毫,只继续笑道:“听闻妹妹年方十六?我虚长你四岁,妹妹今后只管把我当作你的嫡亲姐姐,院中若有什么短的缺的、丫鬟婆子们哪里怠慢了,也都只管来告诉我。”
程娇立即作出副感激涕零状,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着陶姨娘,“多谢陶姐姐,我……妾身都记下了。”
说话间,陶姨娘将程娇引至一处小院前,道:“这是我命人为你挑拣的院子,已经里里外外都拾掇过了,你快瞧瞧喜不喜欢。”
程娇抬头,只见院门上浮雕着“碧梧苑”三个字,已有些模糊斑驳了。迈过拱形石门,院中寂静一片,房舍两三,只庭前一株大梧桐树,随风婆娑摇曳。
程娇抿嘴一笑,“多谢陶姐姐,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陶姨娘抬手招来个小丫鬟,“这是茉香,我将她指给你使唤。”又板了脸,对茉香说:“日后程娘子便是你的主子,你该尽心尽力伺候着,不得怠慢,可记着了?”
茉香看着同程娇一般年纪,细瘦容长脸上生着点点雀斑,一双三角吊眼内乌沉沉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她笑着应下,“谨遵陶姨娘吩咐,我一定好好伺候我家娘子。”
陶姨娘淡淡扫了茉香一眼,又对程娇道:“主君今日在府衙公干,怕是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你先在这里歇息预备着,若主君找你,你便好好伺候他。待明日,我再带你正式拜见老太太和夫人”
说话间,陶姨娘那只凝白如玉的手轻轻从程娇肩上拂过,程娇却只觉肩头蓦地坠下一块巨石,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竭力撑起一个笑脸,同陶姨娘道别,待陶姨娘摇着团扇领着一干丫鬟媳妇离去,程娇才脱力般的往后倒退几步,直撞上一个单薄的身子,茉香尖细的声音响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程娇这才又记起,自幼在身边服侍她长大的四个贴身丫鬟早已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跟在身后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茉香。她敛起疲色,勉强笑道:“是有些累了。”
茉香一双晶亮的眼睛在程娇雪白的脸上咕噜噜打了几个转,她料定这个新主子是个有前途的,因而侍奉得颇为殷勤,接过程娇的包袱便引着人往院里走,“娘子,快进来歇息歇息吧。”
程娇缓缓步入碧梧苑主屋,见此处偏僻不说,屋子也空落落如雪洞一般,只放着基本的茶具、被褥等物。程娇捧起被褥一闻,扑鼻便是一阵浓郁的霉味儿。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头茉香立即上前接过被褥,“定是这段时间连着下了两个月雨的缘故,弄得这被子都潮了,趁着现在开太阳,奴婢这就去把被褥晒了,省得主君和娘子晚上睡着不舒服。”
程娇原先还心头一暖,听到最后一句,尖细的指甲又默默刺痛了掌心。她点头道:“有劳了。”
茉香干活十分麻利,晒完了被褥,又给程娇烧水,末了又在屋内各处擦拭洒扫。程家没败时是扬州城内出了名的豪奢之家,程娇院中除四个贴身大丫鬟外,另有熨衣的、奉茶的、烧水的、做针线的等等分门别类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