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顾曾染把工作服脱下,穿上外套,竖起了领子走出来,崔伶荏跟在他后面。他去取车,她在室外等着。
快过年了,街上也有那些过年的征兆,这几天陆陆续续地下了些雪,堆积在草地上,没有消融。路边的树湿漉漉的枝干没有叶子,树被刷上一道白漆,掉落了些许在周围的草地里。
没多久,她看到顾曾染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露出他平淡的眼睛,扫去了刚刚在一楼大厅里透着萧瑟的眼神。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
一路上没有说话,他把耳机还给她,把车里的收音机打开,几分钟的广告,然后切回了主持人娓娓道来的稳重的声音,音乐的转换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安静无声。她也没有问他开去哪里,本来也很疲惫了,她索性闭上眼睛短暂休息。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梦里她好像和很多人相遇了,高中时代的自己,跌坐在地上痛哭的张怡颜,纸箱里闪烁着幽绿色瞳孔的小猫,纸箱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谭野俞。安宁的身影在梦里一飘而过,冷寂的周围。
她梦里的场景转到安宁和谭野俞的一刹那她忽然惊醒。一瞬间她有一种恍惚於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刚刚经历的一切是梦境虚幻还是现实。这个梦境好像有意要帮她揭开一个谜,而这个谜底她忘记了答案。
窗外有些黑了,天色逐渐暗下来。
车应该停了很久了。
她偏过头,看到顾曾染侧过脸在看她,安安静静的,有点暗的车里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内容一样,温柔的,寂寞的,刚刚她睁眼的一刹那他的手悬在她面前,看到她醒了他缓缓又伸回去。
“怎么停这儿了?”她看着窗外,模糊的路灯,还有风吹过,明显在桥下。
他解开安全带:“下来吹吹风。”
走到外面略有些冷,桥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上有隐约的灯火,天边有隐隐的晚霞,船只忙着卸货,除了季节,这个场景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很相似。
她缩了缩肩,寒风从领子里灌了进去。顾曾染伸出手把她的帽子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你,还好吧?”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但是一直沈默似乎也不是很好。顾曾染注视着前方,离得很远而显得安静的河面,她仰起脸,帽子边有点挡眼睛,她将帽檐往上提了提,看着他,他的侧脸平静的有点过分,眼神里似乎隐约透着一种冷寂和杀气,这个视角看到的他被暗色的晚霞映衬的有点失真。
她有点失神,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说实话,她有点痴迷於他这种气质。带一点狠,一点冷漠,一点温柔,覆杂的让人恐惧,在这种情况下她多半会有一种无名的安全感,比刚刚在医院里他一语不发的平静让她放松了很多。
“看够了没有。”
她回过神,转过头笑笑:“没。”
空气里有点凝固,她把手放在栏杆上踮着脚看桥下的河面,这座桥有点高度,如此俯视看不清倒影,有点漆黑暗淡,只能看到隐约的两个影子。
她话音刚落他转身把她一只搭在栏杆上的手就着羽绒服拽着手腕,让她正面对着他,再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使得劲有点大,冬天衣服穿的有点多,她被一拉的瞬间一个踉跄几乎是跌着向前。长长的头发绕着他的手指,他托起几根发丝在指尖轻轻地缠绕。
末了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他拉着她,弯下腰吻了她。
和之前一样,只是这个夜晚带了一点破碎的美感,有点唇齿间的摩擦感在荡漾。
然后他缓缓地挪开唇,撇头呼出一口气,保持刚刚的姿势弯着腰贴着额和她对视,夜晚暖色的灯光下,朦胧模糊不清的气氛里,有一点勾人的眼神低低地交流着什么。
她有些迷离,声音有点颤抖:“没事。”
“大概六年前,”他松开她看着前方,“也是今天吧,那次医疗事故。”
她有些忧虑地看着顾曾染,顾曾染一向不会轻易透露出绝望或者悲凉的神色,除非在真的无法忍受的环境下,比如六年前,比如现在。他的眼神从带着杀气的冷寂到现在无法扫去的阴霾。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昨天都一切正常,我正常下班,昨天还在和这个病人聊天,他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要去参加孙女的生日宴。今天早上他就死了。”
她现在听到的这句陈述未免有些掩饰的平淡了,她伸手牵住他的手,想用刚刚放在口袋里带着温度的手暖一下他冰冷的手心。顾曾染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那次事故后我好很多了,没事,今天就是有点失常。”
他伸手拍了拍她戴着帽子的脑袋。
“正好今天又是那一天,正好今天病人死了,正好今天那几个家属喋喋不休。”她眼睛在黑暗中睁的大大的,路灯之下有点光芒。
“是啊。”他偏过头看了看她。
夜晚了,月亮的轮廓逐渐清晰,寥寥几颗星星,桥边也安静了,河面上亮起了几盏孤灯,朦胧中耀眼,触手不及。
“走吧,我送你回去,冷了。”他拉过她往回走。
坐回车上他问:“刚刚你给我听的那几首是什么歌?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