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灼回到了钟灵山,刘美意也没追上来,估计他也是觉得一只妖怪没什么威胁。</p>
山中依旧安宁,入秋了,桃花一点一点落干净了。小木屋木门就那么开着,屋子里一切如常。</p>
树下,那坛女儿红还在。</p>
苏灼沉默着打开了它,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p>
清甜的桃花味道,蕴藏着年岁的香气,一口入喉,宛如春风吹进冬雪之中的每个角落。</p>
苏灼仰头,一饮而尽。抬头看去,空中依旧星辰灿烂。</p>
只是已经没了曾经那颗,视野东北角最亮的星。</p>
她攥着桃花玉,撕心裂肺痛哭。手中酒坛空空如也,红色的封坛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的远远的了。远处,辞蕴的那棵桃花树已经枯萎了,于一片粉白之中格格不入,突兀刺目。</p>
空中酒香弥漫,散的开,去的也快。</p>
……</p>
后来苏灼离开了钟灵山,也许是为了散心,又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她带着桃花玉,念着黎庚和御锦明的名字走过了山川湖海,听过每个地方的风声,见过数不清的美景,喝过了许多酒,认识了很多人。</p>
青山绿水不改,从来都是沁人心脾。酒也各有千秋,入口清冽或辛辣,饮后也是无一例外的烂醉。千人千面,各有风韵,欢声笑语之中,时间也就慢慢的过去了。</p>
只可惜美景只剩了苏灼一个人看,昼长夜短都是苏灼一个人过。甘泉佳酿她都尝,她喝过许多酒,但无论酒如何,在她喝来都是那坛树下女儿红的味道。无论人如何,在她眼里,也都比不上最初那三个人的模样。</p>
人间的春天很美,比起钟灵山单调的桃花林和池塘里的单色游鱼不知要灿烂多少倍。也有待她温柔的公子,比起对她粗暴、总是嘲讽她想把她打结的黎庚不知道强出多少。她也有知己好友,体贴善解人意,会在冬天给她做一件柔软暖和的大氅,也会听她说沉沉心事,有手艺好的,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也远远胜过辞蕴。也有富贵人家的少爷,豪掷千金,挥挥手便是玉器丝帛,比起御锦明最初赠给她的纸鸢,不知道贵重了多少。</p>
可她并不快乐。</p>
……</p>
这个春天,她准备从蜀地回到兰阳了。她坐在池塘边,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一身雪青色纺裙,一双浓郁的金光眼瞳,一张美艳动人的脸。</p>
一块淡粉色的桃花玉。</p>
池塘中,是天的碧蓝色,锦鲤仿佛在云海中游动一般,自由自在。</p>
苏灼躺了下来,一如既往看着天。</p>
你陪我看过天空,所以当我看到云海,我就想起你。你陪我数过池中游鱼,所以当我看到锦鲤,我就想起你。你陪我喝过酒,所以当我揭开封坛,我就想起你。不知不觉,我似乎只能看到你。</p>
原来我满心是你,满眼便都是你。</p>
辞蕴,大哥,御锦明。</p>
我很想你们。</p>
……</p>
……</p>
苏灼缓缓讲述完了她的过去。江水之上,青山之中,张忱翊三人竟一时无言。</p>
苏灼拿起手边的一坛酒,转身进了船篷,留张忱翊和子桑越两人在船头静默无言。</p>
“闷蛋。”</p>
“嗯。”</p>
“我是不是该去安慰安慰苏姑娘?”</p>
“不用。”</p>
“嗯,我想也是。”张忱翊笑了笑,“我只要帮她报仇,就是最好的安慰。”</p>
子桑越也笑。</p>
悠悠行舟,江面越来越宽阔。</p>
……</p>
夜晚,三人又坐在了一起。</p>
“闷蛋,还有多久到兰阳?”</p>
“明天早晨就到了。”</p>
子桑越放了船桨,任船漂。</p>
“来尝尝这酒?”</p>
苏灼拿出两坛酒——自从那之后,她就养成了喝酒的习惯,酒量也好了不少,从原来沾酒就醉变成了千杯不倒,“蜀地的酒我还没喝过呢,来一起尝尝!”</p>
“好啊,我也好久不喝酒了。”张忱翊说着就要去拿,却突然想起来子桑越不让他喝酒,于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子桑越。子桑越并未劝阻他,只是说了句少喝一点。</p>
“好喝!”张忱翊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入口甘甜,余味无穷,好酒!”</p>
子桑越看着张忱翊傻乐的模样,轻轻笑了。</p>
“你笑什么?”张忱翊翻了个白眼,“要尝尝吗?”</p>
子桑越接过酒坛,喝了一口。比不上鸩酒,只是蜀地寻常的味道。</p>
不过很好喝。</p>
“哈哈哈,我好久没这么喝过酒了,”苏灼笑,“上次这么自在的喝酒还是很久以前大哥陪着我的呢!”</p>
“……”</p>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两位,到了兰阳怎么办?”</p>
“如果苏姑娘愿意就先和我们走吧?我们要去找师兄再商量商量对策。”</p>
“师兄?”</p>
“嗯,”张忱翊指了指子桑越,“闷蛋的大师兄,比他还凶。”</p>
“……”</p>
“不过二师兄就很温柔啦,比他俩不知道好多少,可惜了,这么好一个二师兄就被凶神霸占了……”</p>
“你好像很可惜?”子桑越挑了挑眉。</p>
“对啊,”张忱翊趴在桌子上看着子桑越,“你说你跟凶神,明明一样的臭脾气,怎么运气就这么好,碰见我和二师兄这种百年一遇的宝贝啦?”</p>
苏灼托着脸,调笑道,“霸占?难不成他们和你们一样?”</p>
张忱翊点了点头。</p>
“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南山,几个师兄啊?”</p>
“三个,就三个。”</p>
“啧,我要是你们长老,都没地方吐苦水,三个徒弟,全都不打算成亲。”</p>
“哈哈,有道理哎,”张忱翊碰了碰子桑越,“闷蛋,你说臭老头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辛辛苦苦把你们三个养大,结果……”</p>
“胡说什么。”</p>
“本来就是。”</p>
“长老又并非不知道。”</p>
子桑越淡淡道,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酒。</p>
“他知道啊?”张忱翊有点惊讶,“那他也真是看得开。”</p>
苏灼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两位,到了兰阳,我能不能……先去一个地方?”</p>
“行啊,苏姑娘你想去哪儿?”</p>
苏灼眼里亮晶晶的。</p>
“桃夭。”</p>
子桑越愣了一下。</p>
“可是那家玉器店?”</p>
“嗯,道长你也去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