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这天,彤州热闹起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除了固定的商铺,还有许多商贩出来摆摊。虽然时局不稳定,可老百姓们还是要过日子的。街上年货、对联、烟火炮竹应有尽有。也有一些学生上街募资,动员大家为北边的战事出一份力。傍晚燕仪买完东西,路过募资的地方,掏出兜里剩的钱捐过去。拿着募捐箱的女孩子祝她新年好。她拐过几条巷子回了住处,巷子里头四处都是小孩子嬉闹放鞭炮的声音。燕仪推开家门进去,将买来的年货放好,走到看了一眼,中年女人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她年纪和赵俞杰差不多大,眉宇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的模样,只是脸上有一大块被火烧过的疤痕,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怖。似乎是听到了燕仪的脚步声,女人缓缓睁开眼。那双晶亮犀利的眼眸与脸上的疤格格不入,看起来不怒自威。燕仪冲她微笑:“陆姑姑。”“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陆柔的声带受过伤,声音很沙哑。燕仪把买来的一些点心放到茶几上:“今天是除夕。”“这么快就到除夕了。”陆柔喃喃自语。“吃点糕饼垫垫肚子吧,我去做饭,”燕仪笑道,“今天买了好多菜,咱们好好吃一顿年夜饭。”陆柔“嗯”了一声,似乎又有话要说。燕仪早已猜到她要问什么,掏出一份报纸递过去:“今天的报纸。”陆柔立即接过报纸,展开慢慢看了起来。燕仪转身进了厨房。她来到彤州已经快半个月了,捡到陆柔是个意外。当时她刚刚到这里落脚,彤州不比声州富贵,街上没有电车。为了方便出行,燕仪买了辆自行车。有天早上她出门时,突然冲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燕仪猝不及防撞上了对方,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她着急地扶起那个女人,却发现对方脸上有一块恐怖的疤痕,浑身上下好像都受了伤。燕仪把她送到医院里,陪着她看病输液。陆柔逐渐恢复,燕仪才发现她说话清晰有条理,谈吐不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流落街头的人。燕仪询问她的家庭地址,想联系陆柔的家里人,却被拒绝了。陆柔表示自己全家都死光了,无处可去,燕仪便不好再问。“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燕小姐,”陆柔反问,“我可以教你做生意。”她顶着这副狼狈的模样,说出这番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可不知为何,燕仪看着那双明亮犀利的眼眸,便无端端地感觉到一种力量。鬼使神差的,燕仪就把陆柔带回了家。没想到陆柔却没有骗人,她似乎真的懂得一点做生意的方法,指导着初到彤州的燕仪投资了一些东西。虽然才刚刚开始,燕仪却已看出了良好的发展方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燕仪还是找了份工作,在某家服装公司供职。她没有学历,原本是进不去的,但是陆柔教她蒙混过关,竟然真的成功了。于是燕仪就过上白天去工作,傍晚回来的日子。这份工作不算辛苦,主要是核对要细心,倒也挺适合燕仪的。 有合适的工作,有喜欢的住处,还有人做伴,她对现状很满足。燕仪做饭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很快就做了好几道菜出来。陆柔说她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太多,让她别做了,燕仪在厨房里喊道:“知道了,还有最后一道,马上就能出锅了。”说罢,她将手头的菜盛出来。看见这道碧螺虾仁,燕仪顿了顿。她突然想起,当初做给沈誉卿的那桌子菜里,就有这道菜。现在回忆起来,似乎还是昨天的事,可一转眼,她都离开半个月了。“好了,可以吃了,”燕仪倒了一杯酒放到陆柔面前,“陆姑姑,祝您新年身体健康。”“谢谢。”陆柔跟她碰了杯。尽管脸上身上都有疤痕,可陆柔的姿势却十分优雅,看起来更像个养尊处优的人。刚吃了没几口,便听见外面传来热闹的鞭炮声,还有烟花绽放的声音。燕仪顺着阳台往外瞧,看见瑰丽烟火在空中盛放。却听陆柔随口道:“以前都是我的侄子侄女爱玩这个……”话音未落,陆柔却忽然住了口。燕仪反应过来,陆柔从不愿意提家里,肯定是有什么伤心事被触及了。她给陆柔夹了块肉,低声道:“多吃点吧,今天这个肉我炖得很好吃。”陆柔静静的看着她,话锋一转:“燕仪,你……想家吗?”燕仪怔了怔。想家?说实话,在这样家家团聚的日子里,她当然是有些想念母亲和奶奶的。不过从她离开老家的那一天起,燕家老宅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因为赵俞杰不止一次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她又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跟沈誉卿离了婚,估计母亲会恨不得没生过她吧。去年除夕她是在京城燕家过的,那时候燕霓成、纪穗和燕婷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燕仪一个外人格格不入,只能对着月亮发呆。京城燕家也不是她的家。沈家就更不是了。燕仪回忆起离开声州的那天早上。她跟管家和林姨说,自己出去逛街打扮,准备跟沈誉卿约会。她趁机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只有衣物不带,因为太显眼了,可以离开以后再买。离婚协议书是她提前骗沈誉卿签好的,身份证也在他醉酒那夜,被她偷了出来。她还提前买好了火车票。司机把她放到西南区大街上,燕仪看对方走远,立刻转身叫了辆黄包车,把自己送去火车站。她买的票是下午,约沈誉卿晚上见面,是为了能拖住他,让他晚点发现。那一天直到坐上火车,她的手都还在抖。之前的几次经历,让她充分见识了沈誉卿找人的能力。燕仪很害怕这次也跑不掉。如果只能留在声州,她是怎么也逃不开沈誉卿的掌控的。但若能成功逃去外省,就不一样了。幸好她这次非常成功,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一直到火车到达广州,她又坐上转彤州的船,沈誉卿都没有能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