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听到这番话,脸色变了变,勉强微笑一下,并不回答。
林姨只是爱说话,也不在乎对方搭不搭理,坐下来又絮叨了半天,跟燕仪东拉西扯的。“林姨,你是从家里过来的吗?”“是啊,小刘接我过来的,听说你们出事住院了,我赶紧炖了一锅汤。”“我娘和奶奶怎么样?”“她们在家里休息呢,老太太吵着要来看你,我们把她劝下了,老人家身体不舒服还是别挪动了,先生提前安排过的,明天就送她入院。”燕仪低着头喝完了汤:“那就好。”“哎,太太,你想不想去看看先生?”林姨忽然问。燕仪微微一愣,心里五味杂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借口道:“我走不了路。”“这有什么难,我去问他们要个轮椅,我刚刚看见有人用呢。”林姨想一出是一出,立马溜了出去。燕仪来不及阻拦,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誉卿。林姨动作快得很,没过多久就要来一个轮椅,还带了个小护士来,两人合力把燕仪扶了上去。“沈先生的病房不远,你们住的都是单人病房,没有其他人在,呆多久都可以,有事情再叫我们。”护士指使林姨把轮椅往前面的方向推。林姨推着燕仪,路过弥漫着消毒水味的长廊,轻叹道:“这洋人的医院一股子药味,闻得人心慌,真别扭。”燕仪却想起了刚来声州时,沈誉卿中枪,他们也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同样是冷冰冰的病房,刺鼻的药水味。当时她心里满是感动,这次……心情却有些复杂。想到这儿,燕仪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那次跟这次倒是挺像的,沈誉卿刚让她差点丢了性命,就又替她挡了枪。短短一段时间内,行事风格判若两人。当时燕仪猜测是情蛊导致的。她骤然抓紧了衣角,瞳孔微微放大,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已然浮出水面。如果说上次沈誉卿对她好,是因为情蛊在起作用,那这次呢?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原因?可是沈誉卿发现她给他下蛊之后,明明勃然大怒。他应该已经把最后一道符给喝了,不可能明知她在算计他,还傻傻的等着被操控。“太太?太太?”燕仪惊醒过来,发现林姨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没、没什么,”燕仪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先生的病房到了,咱们进去吧。”林姨说罢,轻轻拧开门把手,推着燕仪走进去。燕仪一进来就闻到了淡淡的药水味,病房整洁安静,跟她那间的结构差不多,只摆着一张病床。沈誉卿正静静地躺在那张床上,他身材太过高大,睡在单人床上,几乎像一头沉睡的雄狮。林姨推着燕仪来到病床前,燕仪看见他的面容,怔了怔。只见沈誉卿手背输着液,戴着呼吸机,英俊的面庞变得煞白,额头用纱布包着。那双原本总是带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洒下阴影,平添了几分脆弱。 燕仪见过温柔的沈誉卿,暴戾的沈誉卿。却唯独没有见过……脆弱的沈誉卿。哪怕当初中弹,做手术出来,他也没有落魄到这个地步。这时候的沈誉卿,不再是风流公子,也不是阴沉的高官,看起来只是个会受伤,会生病的普通人。沈誉卿此时不再无懈可击,似乎只要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就能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生命。“太太,我先出去了,”林姨俯身在她耳边道,“就在门口等你,要回去再叫我。”燕仪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身后响起林姨故意放轻的脚步声,燕仪抬眸看向他苍白却依然英挺的侧脸。“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在心中叹道,“是不是情蛊控制了你?”其实燕仪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如果换作是之前囚禁她的那个沈誉卿,绝不可能跟她斡旋这么多天,他若是见到她,只怕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立马就要把她抓回去。更别提保护她了。把她推出去做盾牌,才是真实的沈誉卿该有的反应。病床上这个人,要么是疯了,得了精神类的疾病。要么就是……重新被情蛊控制了。可是沈誉卿应该已经把符水喝完了才对,怎么会又被控制了呢?燕仪百思不得其解,正思索着,忽然听见一声叹息,她下意识抬头,便见沈誉卿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着天花板,紧接着视线逐渐移动过来,落到燕仪身上。沈誉卿似乎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从昏迷中清醒的缘故,他此时的眼神,看起来竟有几分纯粹,目光平和,不带一丝情绪地望着燕仪。燕仪浑身一凛,竟分辨不出,此时清醒的这个,究竟是哪个沈誉卿。她不禁有些防备地绷紧了身体。半晌,沈誉卿长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微弱的声音隔着呼吸机传了出来:“我不是在做梦……”“你来看我……你竟然来看我了,”沈誉卿弯起唇角,惊喜地笑了起来,“燕仪……”燕仪杏眼圆睁,背后寒意这才慢慢褪去,松了口气。话音未落,他便挣扎着要起身。“别乱动。”燕仪按住沈誉卿,不让他起来。他身躯高大,本不容易被制服,但燕仪纤柔的手轻轻落在他肩上,沈誉卿便瞬间乖乖躺好下来,欣喜地用左手去握她的手。燕仪吓了一跳,迅速把手抽了回来。沈誉卿眸光一暗,神色有些失望,但还是紧紧盯着她,几乎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燕仪受不了那热切的目光,像一团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于是她扭过头去,冲门外喊了两声,林姨走进来,看见沈誉卿清醒过来:“哎哟!先生醒啦?”“林姨,麻烦你叫一下大夫。”“哎!我这就去。”燕仪叹了口气,回头便见沈誉卿冲她微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呼吸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他含糊地说。虽然很微缩,但其实是听得见的,只不过燕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便当作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