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悄然而过
扬楚之野上已蓄势待发。
两万新卒分成两军,已经各自就位,扼住了南梁两翼,相距不过十里。
并不是铁忠心不想安排得更近,只是若再进一步,就要被敌军的斥候发现行踪了。
扬楚之野上的风雪更烈了。
就连在这西京守了半辈子城门的士卒也开始有些禁不住寒冷。
橘子洲不比枳子州。
枳子州的冬天虽然更冷,但寒气多被阻隔于棉衣之外。
只要穿的够多,便无虞有冻伤的风险。
但橘子洲不同,尤其是接近沧溟的扬楚之野。
一到冬天,空中无时无刻不飘着细小的水雾,只要走到外面,一时三刻间棉衣就会被浸透,寒可刺骨。
无论是南梁的士卒还是西京新卒,都已经开始哈气取暖。
在这样的大风天,燃起篝火明显是不现实的。
尤其是手中的兵器,更是冻人。
但他们却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即便是两军仍未开战。
但谁都清楚,一旦彻底将兵器松开,冻僵的手便很难重新握住兵器了。
方圆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新卒是一个多时辰前方才出城,便已经如此,十里之外的南梁军只会更加不堪。
他们是一早便急行军从南华郡赶来,此时正是最脆弱的时刻。
方圆朝着端坐将台的铁忠心点了点头。
“铁将军,可以开始了。”
铁忠心沉吟片刻,眉宇间仍有难以掩饰的担忧。
新卒的训练便是由他负责,对于新卒们的战斗力,他在清楚不过了。
何况是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中开战。
可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城内的杀声越来越近。
这就意味着,秘骑离杀出东门已经不远。
而今两万人已经撒了出去,若不能在秘骑杀出之前底定乾坤,便是天大的祸事。
他当机立断,怒吼道:“擂鼓!进军!”
握着鼓槌的,是已经罩在皮甲下的半遮面。
毕竟女子出现在战场中并不合适,尤其是半遮面这样的名人。
咚!
咚咚咚!
……
低沉的鼓声响彻了整个扬楚之野。
铁忠心掏出号角,凑在嘴边,吹了起来。
角声苍凉。
但却压盖了漫天风雪之声。
西京军动了。
两万新卒分别面向东西,其中一万人的军阵朝着东方踏去。
而派出去包抄的两万人马同时动了起来,三方施压。
仅仅为南梁大军留下了回程之路。
铁忠心站起身,手持长戈,跃上战马,大笑道:“小将军,此地便交给你了,这与南梁的第一仗,非铁某不可!”
方圆沉沉点头。
他没有要求随军。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其修为尚未恢复。
战阵厮杀混乱,若是出现意外,反倒会使得铁忠心分心。
何况他就算去了,在两军的战场上,最多不过是一个前锋的作用。
但这里,却还是需要人的。
阻拦秘骑,才是重中之重。
若是秘骑全部折损,即便是前方战场败了,也无妨。
南梁的目的是接应秘骑,而非死战到底。
“静候将军凯旋。”
方圆拱了拱手。
铁忠心闻言大笑,催动战马,排众而出,一直走到了大军最前方。
这也本该是他的位置。
方圆凝视着城墙背后的火光,眼神明明暗暗。
纷杂的马蹄声已声声在耳。
方圆扬起手,悬停在半空中,迟迟未曾落下。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铁皮浇筑的巨大城门轰然倒落,砸在地上,溅起漫天泥土冰屑。
方圆眼眸中倒映着一支黑色洪流。
正席卷而出。
粗略估计,还有六千人上下。
“盾阵!”
其实应对这样的骑兵冲杀,用箭羽射住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但这样做的话,战马就会大规模受伤,故此只能选择摆开盾阵硬抗。
只要能够阻住铁蹄的脚步,秘骑不攻自溃。
下了马的铁骑,也就算不上铁骑了。
新卒分成无数个小的盾牌阵,将秘骑的路尽数拦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此刻死死的凝视着鹿砦之后的黑甲骑兵。
尤其是前方的新卒。
谁都知道,应付骑兵冲锋,拦在最前方的步卒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他们却是主动请缨在前的。
五十丈,二十丈,十丈……
三丈……
直至两军交接。
只是一瞬间,最前方的盾阵便被披着头甲的战马冲击得倒飞而出。
杀声、惨叫声、骨骼破碎声、血肉磨蚀声……
伴着风雪声,落在方圆耳中。
同时,也落在了方圆眼中。
方圆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即便是莲台世界中的混战,也远远不如此时令人震撼。
但他却未曾失去理智。
“横木!”
半遮面手下的鼓声猛地一变。
这是先前铁忠心告知的鼓声传信。
盾牌后,五百新卒二十人一组,横抱原木,朝着秘骑围冲而去。
盾阵虽然未能阻挡秘骑的脚步,但却稍稍阻挡了他们的脚步,这原木之法乃是方圆想到,既然要尽量不伤战马,原木对撞显然是阻拦战马前进的好办法,即便没有拦住,堆在地上的原木也会给秘骑带来大麻烦。
军中自然不缺这种东西。
尤其是城关之上。
铁忠心觉得可行后,便下令守城士卒从城墙上丢下了五十根原木。
这原本是应付攻城所用。
如今倒是起了奇效。
扬楚之野潮湿,原木自然也就浸满了水,夯实沉重,加上十卒一组,对冲之力不可小觑。
仅仅是片刻,先头的大量秘骑人仰马翻,斜倒在战场上。
他们落马的瞬间,原木后跟随的长矛兵迅速地将矛尖插进了骑兵的体内。
惨叫四起。
有秘骑的,有新卒的。
更多的,还是新卒的。
方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阻拦秘骑的大部分想法,都是他提出来的。
而这也无异于用新卒的命去堆,换取战马尽可能保全。
城内已经付出了偌大的代价。
秘骑破城之时,几乎每个人的皮甲上都滴落着鲜血。
它们源自于城中的无辜百姓。
城关一失,百姓便裸露在了敌人的屠刀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今夜之后,整个西京,整个且兰都将会对这句话有新的认识。
这就是苗斩与许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