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看着唐纵，忽然双手抱拳道："对不起。"

唐纵被林立的动作弄得糊涂，阿雅也有些不解。因为林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唐纵说这三个字的，唐纵以为是在讽刺，可是思考半天又想不到为什么这人要莫名奇妙的讽刺。

林立道："这是每一个Z国人应该做的事情，可是我却因为……我却没有去做。"

半晌，唐纵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指责林立，可话到嘴边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捶胸顿足，说不出话。

林立目光里有深深的内疚，惭愧道："我可以办你做一些别的事。"

唐纵险些气的破口大骂，心念转动，觉得这个人不是他的手下，只能忍着气，想最近有什么难办的事。

唐纵拍着脑袋，思考半晌，喃喃道："让你去对付共党，你是绝不会做的。"扶扶眼镜，道："长山客栈虽然如今已经没有往日的威力，可是那里那几个让长山客栈凶险的几个人至今却还没有死光。你就把剩下没有死光的让死光吧。"

林立咬牙道："放心。"

唐纵抬头迷着眼睛扫一眼毒辣辣的太阳，低声咒骂几声，把抓在手中的礼帽扣在头上，消失了。

林立目光紧锁，怔怔出神，过了好久，回头看了一眼阿雅，想说什么，可触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却说不出来。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他本来说什么都无所顾忌的，可惜那是曾经，现在他已经变得很少说话。也在很少有意地去接触女人。

阿雅淡淡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还在军统？"

林立把草帽压的更低，没有回答阿雅的话。

阿雅道："其实现在军统已经名存实亡……有点形同虚设的味道，很多人已经不在做什么事……"

林立忽然问道："你听说过七十六号么？"

阿雅忽然紧张地道："你打算去那里？"

林立摇头道："小五郎不会到那里的，我想他已经明白越是有名的地方他就越不可能住的很好。此时对于他来说，可能找的地方是我想不到的，不可能是我能想到的。"

阿雅盯着林立，眼神里有着奇怪的光亮，那是一种柔情的流露，一种看心爱男人的眼神。

一直渴望的还在渴望，当初那句脸红的话，"我愿意做你的第八个"蠢蠢欲动地想再说一次。

阿雅忽然跌进林立的胸膛里呜呜抽泣起来，结实而温暖的胸膛期待了很久。

林立呆呆地站了一阵，然后把阿雅推离胸膛，低声道："我不想做对不起她的事。"

阿雅的泪水更像断了闸的坝，只是没有声音。她忽然感到绝望，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她想质问原因，可是觉得她没有脸面去问原因。因为一切的错误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自己种的果自己去吃。这句话在她身上灵验。

林立似乎也不想，因为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只是他想到了宏强，宏强绝不希望他做像以往那样的事情。他又想到那张清秀的脸。

想到的一切将他扼杀与过去，以后发生的似乎都得为那个其实本来可以没有一点关系的女人。

那个女人虽美，可在他的心里并不是完美。每个人的尺度本来就是不同的，可是现在他只能以相同来待之。

陈中良自见到宏强就奇怪，为什么对黄老板忠心如此？

这像是讥讽，宏强看着这个在Z国长大的美国人，心中的愤恨忽然都消失不见。

不是对什么人的忠心，而是黄老板身边有一份牵挂，一份无法断缺的牵挂。

他就像是一只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有黄老板把那根线轻轻地一拉，他的心他的身就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来。

宏强以为在长山客栈那片密林外见到从南京归来的林立，他心中的牵挂就会断缺，他的脚步也将停留，不再追逐。

可是风筝终究是风筝，不是小鸟，更不是秃鹰。

他此刻还是来到了上海滩。

他常常自我安慰，上海滩只不过是一个冒险家喜欢的乐园，而他便是众多冒险家之一。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无法入眠时，他就会清醒地明白，他并不喜欢冒险，甚至有几分讨厌。

尽管如此，他讨厌，可是他的生活却没有一天不是在冒险。

人生的事本就是无奈，除了面对，避免似乎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开始，是为道长的养育之恩。

可道长死后，他却未有退却的想法。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牵挂，因为牵他的线在黄老板手里。

那个白衣飘飘，秀眉入鬓的女人已经把他彻底锁在了江湖。

对这个女人，他的情感是奇怪的。

深深爱着，却是痛苦大于幸福。

每当看到她的身体，每当想起她的身体，她的每一个举止，一频一笑，都让他痛苦着并快乐着。

他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身心俱爱，他能爱的只有他的精神。

而现实中的所有人的爱情，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方面，缺一就是不完整。

可能令他欣慰的就是出现了一个林立，可是这个令他欣慰的现实让他心碎。

他对林立竟也有一份爱，一份奇怪的爱，前无古人尝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