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强病态的脸现出一道艳红，他摇摇头，道："杀了你能怎么样？我这一生已经完了，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宏强没有说下去，那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弯下腰咳嗽着，掩饰着他刚才未说完的话，"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我还得落一个弑父的罪名，虽然你不是我的父亲，可是你是我成长中唯一一位像父亲的人。也许你没有给过我一点的关爱，可是这世上很多父亲就不会给自己子女关爱的。"他忽然想到了刘云燕，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的父亲竟然……宏强已经想不下去。

"你不会杀他，可是我会杀他。"林立手里拎着一坛酒从门外走进来，他的手伸向宏强，眼睛却在道长身上。

宏强盯着酒坛，过了好久，才接过。他向林立微微一笑，他虽然是在对林立微笑，可从另一方面说，他是在对他自己微笑，看到林立就像看到他美好生活的延续，仿佛看到了他的另一条生命，是一条充满幸福的生命，和他现在不同。

林立没有武器，他是空手扑过去的。

道长没有动，一动不动，似乎在等死。

宏强漠然看着，别人的生死一直就不是他所关心的。

道长以为宏强会拦林立一把，可是宏强没有动一下。他叹了口气，他知道宏强确实已经和他离心离德。一个已经走向老年的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在快要年老时身边的人却一个个都远离。

可是他还得活下去。林立的手明明是抓向他的喉咙，所以道长也做好喉咙处的防护。他的招幡布碎了，里面的铁枪出来了。

铁枪抓在了林立的左手上，已经把他的手刺穿，可是道长的身上却也流出了一滩血。林立的手没有抓喉咙，他的右手在道长的右眼，血就是从那只眼里流出的。

道长狂吼一声，然后愤怒无比地拍出了一掌。林立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掉在了地上。他擦擦嘴角的沁出的血迹。

他的脸上忽然多出一道浅浅的笑容，因为最难对付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剩下一只眼睛。

道长猛地向林立扑来，长枪抖动，闪电般的速度，林立就算有四条腿可能也无法避开。林立也不打算避开，他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那把长枪刺进他的肚子，他的手就会扼断他的喉咙。

长枪没有刺进肚子，手也没有扼断喉咙。

宏强的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道长的腰上。宏强是痛苦的，因为他不想向这个人出刀，可是如果他不出刀林立就会死，而林立死掉，阿月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就会化为虚无。

道长拧过脑袋，难以置信地瞪着宏强，道："你竟然对我下手，你竟然对养育你的人下手……"

宏强闭上了眼睛，他本以为他的痛苦会消失，可是现在才明白他的痛苦永远不会消失。他刚刚才说过，他不想背一个弑父的罪名，可是现在却已经背上。江湖的解脱--对他来说，又成为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道长提起铁枪，嘶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实在不应该真的用我的性命来对待我。"

宏强道："你的伤口不足以致命，所以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道长盯着他，用一只眼睛盯着他，他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变成一只眼睛。不过，他还是走了出去，林立伸出的手被宏强拦下，宏强看着他，痛苦道："我不想杀你，所以你千万莫要逼我杀你。"

林立的神情忽然黯然，因为他真的对不起宏强。

王猛忽然向门外走去。如果要杀道长实在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时机。

机会不会等你，你只能在机会来临的时候抓住不放，只有不放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琳儿忽然抓紧了王猛的手，颤声道："你不能走。"

王猛漠然回过头，凝视着琳儿，良久良久，一字字道："我真的不该认识你。"

琳儿的眼泪已经滑出来，女人的眼泪就像是女人的大腿，只要滑出来就有让男人心软的本事。王猛的确已经心软，可是林立的眼睛却像刀一样刺在他的身上。

王猛低头向前迈出了一步，琳儿立刻跌进他的胸膛，哽咽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我怎么办？"

王猛的手本来没有柔情，可是碰到这个女人却令他的每个地方都充满柔情。他的手本来没有力量，他犹豫着，然后反手一推，将琳儿推离他的胸膛。

他不求成大事，可是他所做的那几件小事，也是得像成大事那样，绝不能有一点点的优柔寡断和儿女私情。

如果有情，那么他的心就会真的像林立所说的那样--生锈。

琳儿踉跄后退，跌倒在地，怔住了。她泪流满面，楚楚可怜，一个妖媚的女人在无助之时竟然显得也是无比的脆弱。王猛的心一颤，恨不能立刻就奔过去，扶起地上柔弱的女子。

琳儿咬着嘴唇，轻声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王猛已经不敢看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低声道："我会回来的。"

琳儿慢慢站起，声音充满幽怨，充满无尽的爱，幽幽道："如果你回来我已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