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立,淡淡问道:"怎么死的?"那人的声音竟然抖起来,道:"不……不知道。"
山本愣在那里,半晌,扶着林立跳下了车。他静静地看着死在驾驶室里的那两个开车的。他们死的很平静,似乎在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死的到来,他们的手还握着方向盘,他们的背还是靠着座椅,只是他们的脸变得很难看,在夜色竟有几分诡异,他们的脸已经不能叫做脸,浮浮凸凸地有许多疙瘩,像是蟾蜍的背。
林立抬头四处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月光下没有一个身影,不远处的一块石缝间插着一面招幡布,在狂风的吹动发着猎猎声响。子弹打在招幡布的周围,在夜空下溅起一连串火花,转瞬即逝。山本盯着那不住飘动的招幡布,冷冷道:"两个人继续开车,剩下的上车。"
很快,颠簸的感觉又出现了,颠簸虽让人感到不舒服,可让人觉得安全。颠簸证明汽车在走,而汽车走则说明没有遇到危险。林立心里在想那两个在悄无声息死掉了岛国人,想起杀手郎中杀人,想到杀手郎中对宏强说的那些话,他又想起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神秘的道长。山本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立抬起头,淡淡道:"什么也不想。"山本大佐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林立反问道:"哪个人?"山本移移手中的枪,道:"刚才那个不见身影的人。"
林立摇摇头,旋即皱起眉头打量外面,他的眼睛忽然一亮,那块插在石缝间的招幡布竟然动了起来,然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黑暗中一双闪烁不定的眼似乎在打量行驶的车,那双眼就像针一样,隔着老远,都似乎能青青刺穿人的心脏。
山本可能发现林立在怔怔地看着外面发呆,他也忍不住拧着脑袋看向外面,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坐正身子用枪顶了一下林立,道:"老实点。"林立拧一下脖子,笑道:"我不老实么?"
"你很老实。"
这话是车里的另一个人说出来的。说话的人还感叹似的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像是一个人累了想睡觉而言不由衷地发出的。那叹息似乎又韵味深长,就像是一种惋惜生命可贵却马上就要失去的叹息。叹息声完,有一个人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停留在林立的脸上,只是打量,打量好久忽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阴森道:"认识我么?"
林立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有许多疤痕的人,那人桀桀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朋友也不认识了。"林立更加迷茫,怔怔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奇妙的人,他只记得是这个人在那个点着白烛的内堂用枪顶着他让另外两个人替他上手铐脚镣的。至于以前的岁月他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这人的口气倒像跟自己是老相识。那人长叹了口气,道:"你竟然连八大金刚也忘了,连一直追杀你的人都不记得了。你竟然记不得杀你的人。"
林立奇怪道:"你的脸……"那人道:"杀过你这样的人真是我金大的幸运,竟然还有牵挂我的脸。"
林立睁大眼睛,道:"你的脸怎么成这副德性了。"金大道:"托你的福,要不是你惠子小姐也不会在我们兄弟仨个脸上留下这么深刻的疤痕的。"
金大旁边的两个人也抬起了头,三人的脸都好像被火烧过。无比的狰狞无比的可怕,在这夜色中确实能吓死人。
林立笑道:"那你们可得感谢我。"金大狠声道:"我们一定会感谢你的。我们为感谢你已经等了好长时间。"
金大从背上忽然取出一个奇怪的小刀,它很厚却又很短,诈看上去像是一块铁块,细看才知道那是由数十把薄薄的小刀合在一起的"巨刀"。金大狞笑道:"被这样的刀在脸上划一下会是什么感觉呢?"
林立不怕死亡,理应不怕死亡就不会怕这世上别的事情,可他现在还是冷汗直冒。他已经开始挣扎,可他的挣扎对于现在来说是徒劳的。金大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在他眼睛里晃来晃去,还不时地挥动着他那把拿刀的手。
金大狞笑道:"你应该对我这样的人感激,一听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赶来了见你,你说我对你是不是够意思?天下还有谁对你这么够意思。"
金大狠狠地把那把怪异的小刀按在林立腿上,然后慢慢地拉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用锯拉树。林立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奇怪的惩罚。他很痛,可他还是满脸的笑容。他不怕这些人在他腿上用这把奇怪的刀来回"磨擦",可他怕这些人用这个东西在他脸上来回"磨擦"。爱美,不仅是女人的专利,林立的脸上虽已有触目惊心的伤疤,可倒也看得过去。如果用这把刀在脸上划两下……林立不敢去想。
金大怒吼,道:"你给我叫,你求我铙了你。"林立不仅没有求,反而轻淡描写地说:"再用点力,爷爷我正感到痒。"
金大狠声道:"让你痒,让你痒,我痒死你。金二,金三,给他脸上来几刀,让他好好享受这种美妙的痒。"金二,金三举起他们的手,他们那双手是用来杀人的,所以出手的力度和准确度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的,他们的刀一下占了林立那两片脸颊,林立几乎真的想要求他们。
林立已经控制不住想叫他们几声爷爷。这时车里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声,山本的声音冷冰冰的,道:"没大没小,上下不分。军队要的是纪录,不是能杀人的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不是恣意妄为。"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甚至前面开车的人都停了下来,山本哼道:"继续开车。"
山本冷冷地看着车里那两个不说话的士兵,手中的机枪也在轻稍的移动身子中不经意地指向他们。林立舒了口气,感受着在脸上流动的冰凉液体,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奇怪山本为什么为这件小事枪杀他的同胞?不过他心里最多的还是感激,感激这个军人挽救了他的脸和折磨。
他把头靠向那个口子,外面的天色已经淡了,好像天快要亮了,他不知道还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南京。这些问题其实不是他应该想的,车里这些人自会去想,也许他们比他都着急把林立送到南京。
汽车已经驶了一夜。天亮时,车也驶入了一个小镇,行人看到缓缓驶来的汽车如避瘟疫一般远离着。现在人们看到一切岛国人的东西都是恐慌,已经谈虎色变,岛国人已成灾难的代名词。林立希望的是这些人用砖瓦石块砸碎这辆正在行驶的车,可惜他的希望没有人来替他实现。
冬日的阳光照在了这片土地上,阳光本来是美好的东西,可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这种阳光很是苍淡。不知是冬天的阳光一直苍淡,还是今年冬天的阳光苍淡,让人感觉不到生机,感觉到的只有压抑。林立正想把头躺在地上睡一觉的时候,眼睛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拿着一块长长的布条,布条的后面用一根竹子支撑着,上面写着:算命。林立看到长长的布条首先想到的是昨晚遇到的那个招幡布,细看之下发现算命先生手中的这块布上竟有几个弹孔。
算命先生和葛地冲他笑笑,道:"小兄弟,要算命么?"林立看着算命先生的眼睛,不自主地点点头。
算命先生轻轻地向开车的人招了一下手,道:"两位长官,休息一下,算一卦吧。"开车的人停下,忍不住要下车修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们是听话的人,所以在下车后在没有得到山本的命令后不敢多生事端。虽然Z国的大部分领土都变成岛国的侵略地,可他们还是很小心翼翼。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些冷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