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楼问津。</p>

他换了身白色西装，天气炎热，外套没穿，仅着白衬衫和西裤，手里拿着一盒香烟。</p>

他背靠木桌桌沿，低着头，滑动银色打火机将一支香烟点燃，沉沉地吸了一口。</p>

梁稚讨厌烟味，从不许他当她的面吸，他瘾也不大，她许久没见他吸过，还以为已经戒了。</p>

海风阵阵，拂动头顶高大的棕榈树叶。</p>

梁稚不动，也不出声，就默默看着底下，他好似烦闷极了，因而只能避开人群，抽一支烟以作消解。</p>

半支烟烧尽，楼问津就将其灭了，理一理袖口，正要进屋，门被人推开，又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p>

男的是宝星，女的梁稚没见过，扎一把马尾，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天蓝色背带连身裙，方头平底皮鞋，背一只黑色双肩包，全然一副学生打扮。</p>

梁稚眯了眯眼。</p>

这仿佛就是扎奇娅形容的那个女学生。</p>

宝星笑说：“楼总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叫我们好找。”</p>

那个女生也向楼问津打声招呼：“楼先生。”</p>

她声音轻而软，有些怯怯的意思。</p>

楼问津点点头，“放假了？”</p>

女生摇摇头：“找校监请了半天假。”</p>

宝星笑说：“小妹说楼总的婚礼，她不出席说不过去。楼总送她那么贵重的钢笔，她还没当面道谢。”</p>

女生这时候将背在背上的双肩包卸了下来，从中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递给楼问津。</p>

楼问津笑一笑：“我稍后还要会客，不便拿在手上，你交给宝星，让他送去我房间。”</p>

女生有些犹豫。</p>

楼问津又说：“放心，不会跟别人送的礼混在一起。”</p>

女生这才将礼物递给宝星，“哥，你可要替我保管好。”</p>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p>

“就是你办事我才不放心，上回……”女生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马住声，几分慌乱地瞥了瞥楼问津。</p>

楼问津这时看了看手表。</p>

宝星立即说道：“小妹，我先带你去找座位，楼总还要迎客。”</p>

女生点点头，同楼问津说了句：“那稍后再见。”</p>

楼问津点点头。</p>

女生进门之前，又再度回头看了楼问津一眼。</p>

海上一时来了一阵大风，刮得纱帘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一响。</p>

楼问津似有所觉一般，抬起头来。</p>

梁稚赶在这之前，飞快地躲回了窗里。</p>

兰姨过来关窗，“你看你鼻子上都出汗了——看什么看得这样投入？”</p>

梁稚没有作声。</p>

如若她猜得不错，这女生应当就是那常去借宿的“莉莲”。</p>

这样和颜悦色的楼问津，真是稀奇得很。原来他的冷冷冰冰，从来只向着她一个人。</p>

十一点十五分左右，有人上来敲门，提醒仪式将要开始，现在得准备下楼去。</p>

梁稚站起身，兰姨立即同化妆师一同帮她打理裙摆，一面说道：“阿九你也是，姑爷懒得请伴郎也就算了，怎么你连伴娘也不请。这些事原本应该伴娘来做，你都交给我一个男人跑了的老妈子，也不嫌晦气。”</p>

化妆师递来捧花，梁稚拿在手里往镜子里瞧一瞧，“再晦气还能有我们梁家现在晦气？我看这是以毒攻毒，挺好的。”</p>

兰姨被逗笑，最后再替她理了理头纱，“走吧，下去吧。”</p>

酒店的英式舞厅拿来做了仪式现场，从大门口至舞厅门口的整段棋盘格走廊，铺满了白色地毯与白色玫瑰花瓣。</p>

梁稚自老式电梯走出，拐个弯，向舞厅门口看去，一眼便看见等在门口的楼问津。</p>

一身白色，似她小时候隔窗所见的一钩霜月。</p>

楼问津似有所觉，忽然转过头来，顿了顿，望住她。</p>

她气管仿佛骤然被湿棉絮塞住，呼吸不畅，连走路也突然不会了。</p>

兰姨在身后轻轻推她一下，“阿九？”</p>

她这才迈步。</p>

迎着楼问津的目光，这一段路走得难如跋山涉水。</p>

终于到了他跟前，他伸出手，她低头将手递过去。手被他轻扣，牵过去挽在他手臂上。</p>

楼问津这时低头看她，似在同她确认，准备好了没有。</p>

片刻，他点了点头，舞厅门口左右两个一身正装的门童，一人按住半扇门，同时用力，往里推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