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在第二日就离开了毓秀山庄,许是启程去了碎玉轩,众人只道是长流心怀要事,不敢耽搁,只有师远淮知道,他是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两年没有去看了。
千泠山顶,药居已毁。
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两年未整。
居后有一个僻静之处,荒草连天,其中有一个高耸一些的土堆,那土堆堆得也不好看,若不是上面也长满了杂草,必定显得异常突兀。
长流只是站在那土堆前,显然,那是一个坟,没有牌位,没有供品,没有香火——什么也没有,他也只是看,好像这些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安静的去听去看,去感受一些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千泠山也不知是怎么了,迷迷茫茫的有些很淡的味道,不是草木香,而是一种病态的药味,仿佛那个女子从来不曾离开。
长流叹了口气,伸手不知想去接什么,手一伸却什么也没有接到,好像要抓的东西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一愣,嘴里就落下了话:“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那是师从寒那夜无心说的话,他却这么记住了。
四月将末,天色竟有些晦涩。
起风了,那男子淡蓝的素衣化着白纹,就好像蓝天白云,他挽云而立。
那日似乎也是个晴天——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心情,自己的剑穿过她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到恨,她亲手拔了那把剑的时候,她笑着合上眼睛的时候,他也来不及去感受痛,他只是很震惊,从来没有的震惊,于是他全身颤抖。
他带着她来到千泠最高的地方,师远淮远远看着却不跟着,什么也没有说。
他葬下她,一袭紫衣,明月如花。
然后山顶起了风,好像盛暑突然的结束,在那个日月蒙蔽的日子里,他要葬下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是处暑,夏天,真的结束了,而她,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明媚。
他回到了毓秀山庄,依旧温如流水,遥遥而笑,只是,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有人说,男人若是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便会视天下女人如无物了。
刻骨铭心?
他知道他不是,他没有爱过——
但他却觉得心有些倦怠——
他甚至不懂什么是爱,他宁可称那些为感情。
长流低头去看那些黄土,终是弯下了身,轻轻在一旁掬了一捧洒在了土堆之上,那土壤稀松,被风吹散,坟上的草随风摇摆,竟有些不堪姿态,显然坟上的土有人动过,草是后来匆忙铺盖上去的,并没有根深蒂固——
有人,动过她的坟!
他徒然心上一凉,转而胸口震动,那是愤恼——连她死了,都不放过?
“喀”素剑轻转,剑起势回,剑锋一乱,直刺向那坟,她是否还在那里——
如果——如果不在……
他没有想下去,但是他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