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段小松逡巡左右,高度戒备。
拜秀荣的懈怠疏虞所赐,“风花”最近并没有和其他摩托车团体有过较量。应该不至于结下仇敌吧。要说是因为原来的旧事寻衅,她暗自咬牙:那也只好自认倒霉!
摩托车以画圆的方式缓缓开动,以她为圆心渐渐包拢。这种阵式,段小松并不害怕,只是……她斜眼瞪向怯怯地缩在她肩后的唐葵。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背着这个恼人的包袱啊。
“小松,”唐葵紧紧抓着她的背,怯怯地道:“这、这些是什么人?”
“稍微有点脑筋也该看到啊,挑衅者嘛。”段小松怒极攻心。她都说了她现在很忙,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让她遇到这种事。
“喂喂!”她夺过唐葵怀里的书包向周边挥去,“你们是哪里的人!滋事寻仇去找那些男生啊。不要因为自己肉脚跑不过别人,就拿我们女孩子出气哦!”如果是有点血性的男孩子,应该会因为面子问题,而放开她吧。段小松如是想。
“你们女孩子?”有人冷笑,“你身后那个也该是风花的男性成员吧。怎样,要是他和我们赛一场,赢了,就放你们走。”
“喂喂!”段小松勃然大怒,指住发话者的鼻尖,“他才刚刚加入,又不懂得摩托车!这是我们风花下任的福神娃娃,即使是混无间道的不良少年也该知道福神娃娃是不能动的吧!要交战就去找可以打仗的人啊。动别人家的招牌算什么好汉!”
“那又怎样,动的就是藤秀荣的招牌!谁让他那么诈啊。”
“对啊、对啊。赢了就跑,还号称不再下场了。他算哪门子玩车的人啊。”
“干吗!想顶着本市业余车手NO.1位置的帽子光荣隐退啊!哪有这种人,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段小松咬住嘴唇,粉白的脸上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愤怒,窜上一片深红。
“听起来像是找藤秀荣算账的人……”唐葵懵懵的大脑开始运作,“果然和柳如风说的一样,危险哦……”
“那你现在宣布退出,看他们能不能放过你。”段小松冷笑。
“怎么可能呢。”唐葵一声惊呼,“我要和小松在一起啦。我加入就是为了小松,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这家伙到底是傻还是笨啊。段小松斜睨着他。路灯的银粉洒下,只能看到唐葵睁得大大的眼睛,纯净至极地望着她。心中一动,意识到唐葵适才的那番话。难不成……
“怎样,段小松,还有那边那个娘娘腔,乖乖地和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车手嚣张地晃了晃车灯。
“你们这群肉脚白痴,要找藤秀荣就去找他啊,跑来找小松干什么?”唐葵转移炮火,只要不是对着喜欢的女孩子,他向来输人不输阵,桃花眼一吊,唐葵充满不屑道:“哼。我看你们是知道比不过藤秀荣,才来找女孩子耍威风吧!咧——”他拉眼皮扮鬼脸,“像你们这种欺软怕硬卑鄙贱格的软脚虾才是真正的娘娘腔呢!哼。”
“死人妖!”有人大怒,“再胡说就先赏你耳光!”
“咧——你敢打我,我告诉我干爹,出动全城警力把你搜出来扁成肉泥!”唐葵恶狠狠地瞪他。
“阿程,我们是来吵架的吗?”有人拉住火冒三丈的少年。
“可是他让我们来绑藤秀荣的女友,谁晓得这小子也在啊。怎样?总不能放他去报警吧。”
“一起带走吧!”
“啊?抓两个?”
“没别的办法呀,那小野猫辣得狠。”戴上露出手指的半戴皮手套,为首者握紧车把缩紧包围圈。
段小松一个站不住被风扫得往旁边一绊,还好唐葵紧紧抓住她,心里紧张得不行。要是柳如风在就好了,他想,如风学过散打,唉呀,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偷懒,好歹学一点就可以保护小松了啊。
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段小松反握住他的手,“你会什么也没用。”她认命地道:“对方那么多人。我们最好乖乖和他们走。”
“知道就好。”
圆舞的车阵停下,为首的少年伸指向后扬了扬。随即有人绑起段小松和唐葵扔在助手位上。
“看来这帮家伙是有预谋的。”段小松一面挣脱将手绑在背后的绳子,试了几下,就放弃了,沾过水的牛皮索根本挣不开,“你瞧,”她对唐葵耳语:“他们刻意开了带助手位的车子来……”
可以和小松这么近,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唐葵随着车子发动呼啸的风声望向深远的夜空,根本没有好好深思眼下是哪种境况。
“这里是哪里啊……”
唐葵睡眼惺忪地张着大嘴,看着垂下一根电线吊着灯泡的天花板。
“仓库吧。”
段小松不太确定地移动一下屁股,底下这堆垒得高高的木箱不晓得装得都是什么,但无疑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
“你这人也真是神奇。”因为和唐葵绑在一起,担心动作太大,两人一齐掉下去,她只能小范围移动着,困难地斜瞥身后打哈欠的少年,“被人绑架,竟然还能睡着!”一般人至少会张大眼睛用来记路吧。当然了,她虽然是这么做,但还是没有记住就是了。
“人家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过,很困嘛。”唐葵小声地解释,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
“啧!”段小松受不了地打了个冷颤,“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女孩子气唉。”打死她都不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大而化之,“还说什么人家,口头语那么多。小动作也是……害得我在大家面前丢脸,还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语言的杀伤力远远超过被绑架的现实。唐葵备受打击,吸吸鼻子嗫嚅道:“可是……藤秀荣和眼镜,他们就能看出我是男生啊……”口头语,他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家就是怪胎家族嘛。
“所以我才不服气呀。”提起来段小松就有气,“啧,大概是同性相斥吧。所以他们才能感觉到。”
“哦,是这样吗?”唐葵喃喃地道:“可是,那个姓高的也把我当女生。”
“那是因为他变态啦。”段小松骂完后,忽地灵光一现,“咦?”
“怎样?”唐葵机灵地反问:“你想到什么?”
“我在想哦……”段小松攒眉思量,“这个绑架我们的人……会不会是高翔啊。”要说和风花,近一步说是和秀荣有摩擦的,那近来最可疑的就是他喽。
“不会吧。”唐葵犹豫地辩驳,“高翔人还不错了啦。”
“可是想想刚才那帮家伙说的话,就是要找秀荣拼车的意思嘛。”段小松对高翔一贯没好印象,嘴唇一撇,不以为然。
“那你是说,那帮人是高翔的手下?”唐葵歪着脑袋,试探地问。
段小松为之气短,“这个也不太可能啦。”
“为什么?”
“那个高翔啊,”段小松当然比唐葵更了解高翔的底细,“其实也是摩托车圈里很强的高手哦。但是他向来都是独往独来,单枪匹马。所以才说他是公路独行侠。不是小瞧他哦,他还真不见得能召集来这么多人帮他……”那心高气傲的小子,树敌只比秀荣多,不会比他少,又没有秀荣做人圆滑。可是……她一时还想不起其他可怀疑的对象。
“不管是谁吧,把我们抓来到底要干什么。”唐葵喃喃自语,“又没对我们怎么样……”
“厚。你还想被怎么样?”段小松挑高柳眉,“我的手一直在痛,都被绑破皮了耶。”
“耶?真的吗?”唐葵大为紧张。
“当然了啦,难道你没感觉啊。”段小松不耐地动了动手。
“这个……”虽然是有点麻麻的,唐葵毕竟是男孩子,没那么敏感,但是一听段小松说痛,立刻拧起眉毛,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喂——”段小松冲着空荡荡黑乎乎的仓库高呼:“你是谁啊?很缺德耶!敢绑架我段小松,不敢露面吗?出来啦,讨厌!”
“大小姐,你喊到声嘶力竭也不会引来人的。”这时,仓库的门被拉开,一束光线从外面射入,有人打着手电,踢开挡门的木箱,迈过一地草絮,“这里是郊外的零件加工厂,周围没有人住,省省力气吧。”
“原来是你!”等那人的面貌随着走近暴露在唯一一盏包裹着黄纸的朦胧灯泡下,唐葵眼尖地发出尖叫,随即转向小松,讷讷地问:“他、他叫什么来着?”
段小松满头黑线,“阿莱啦。”搞什么啦。还以为他认出来了。
“对哦。你不就是老跟在高翔左右的那个家伙吗?你绑我们干吗啊。”一看是熟人,唐葵先放下一半心。
“哼。”阿莱面色不善,一声冷嗤让唐葵的心立刻又提了上去。
“这样我就想通了。”段小松点点头,阿莱家里开修理厂,他从小就和玩车的各路人物都熟,人面一向很广,看来刚才那伙人也是奉他的指令行事,“你是要帮高翔出气?”她猜测。他们两个据说是邻居,感情好得像亲兄弟。
“哇。那我们会被怎样?打包冷冻扔到湾仔巷?”唐葵的面前自动浮现出一幕幕悲惨的景象。
段小松:“……”想太多了吧。
“放心好了。”阿莱没什么表情地往箱子上一坐,朝天抛了抛手中的行动电话,“只要藤秀荣答应和高翔赛车,我就放了你们。”
“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段小松生气道,“车手最怕心有牵挂。你在这种情况下要秀荣和高翔赛车,即使赢了,高翔他会高兴吗?”
“放心好了。”阿莱淡淡回眸,“我只要他应允,不用非在现在。我对藤秀荣的承诺还有几分信任。”
“那你就该知道他出口的话一向是不更改的!他说不和高翔赛,就是不赛!你辛苦逼他也没用!”
“那是你说,”阿莱不以为意,“你毕竟是他女朋友。就算不看在这一层,福神娃娃被人绑了,都不回以颜色,那风花以后还要怎么混。藤秀荣再烂,也不至于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车队,被人瞧不起吧。”
“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要逼他呢!”唐葵忍不住代鸣不平,“想赛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他不想玩车了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为什么一个人想怎样,都还要给别人一个理由?”
段小松蓦然一震。
唐、唐葵他的这番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啊。
逼他?
自己,自己是不是也一直在逼秀荣呢……
没有任何人一定要承担起某一个责任吧。任何人都有自己行事的理由,但没有必要一定要讲给另一人听,哪怕是至亲至信的人,都还有自己的秘密。今天自己的咆哮与愤怒,是不是也是没有道理的一种逼迫呢……
就像……
她移动眸光,望向坐在箱子上拨手机的少年。
咬住嘴唇。或许,自己和他一样,都只是在强迫,强迫秀荣做他不再想做的事……
不管是以恨为名,还是以爱为名。
没有任何权力,去用在对方心底特别的位置来逼迫彼此一定要完全透明。
这样的道理,为何,竟要别人说出才能了然?
或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再是秀荣愿意吐露一切心事的对象?
紧紧地抓着过往的羁绊束缚他的人,原来是自己不是吗?即使说得那样动听,还是不想分手,这样的人,是自己……
“咦?”唐葵惊讶地注视着,注视着一滴清澈的眼泪从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瞳涌出,沿着柔和完美的脸部轮廓慢慢滑落……
“小松,你怎么哭了?”他不安地问,很想帮她擦掉眼泪,看到她这么难过,心里就跟着悲伤起来。但是四只手被绑在一起,他离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却没有办法抬起手臂。原来有些事,离得太近,反而无法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