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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杜瀛等三人进了城后,立刻到王府打听消息,得知南英翔还没有到,三人便另找了客店休息。杜瀛难免有些担心南英翔会被田千真加害,但他内伤未愈,实在无力再插手,只能将此事搁下。崔慈心经过连日奔波,早已疲累不堪,一进房间也顾不得梳洗,马上倒头就睡。杜瀛本来还有事找她,打开房门看见她睡死了,苦笑一声又退了出去。

「等她醒了,得帮她买件衣服,姑娘家全身脏兮兮地实在太不像样。」

自摆脱田千真后,杜瀛对崔慈心观感大大改变,一路上总是跟她有说有笑,彻底忽视聂乡魂,聂二爷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再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冷冷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你不是最讨厌女人了吗?」

「我是讨厌女人,谁叫她们老是碍事又罗嗦。不过你也知道,我在家里排行老么,整天给哥姐压得死死地,实在没趣。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是有个像崔慈心一样贴心的妹妹让我照顾疼爱,倒也不错。」

聂乡魂唯一欣赏杜瀛的一点,就在于他跟自己一样讨厌崔慈心,损起她来毫不留情,没想到现在连杜瀛都倒向她那边,让他觉得无趣极了。

「而且,姑娘家总是要打扮一下,才好见情郎。过二天南老大来了……」说到这里心头一紧:没错,南英翔就要进城来了————到时候,不只是崔慈心,聂乡魂一定也会飞奔进他怀里,然后还会跟他一起回雍丘,留下这个专门为人作嫁的白痴杜瀛。

之前在赤胆帮分舵,他也曾想过放聂乡魂离开,但是这几天吃了这么多苦,再想到南英翔在赤胆帮面前胡说八道害他难做人,忍不住怒火直冒:休想!

聂乡魂见他脸上表情,明白了他的心思,偏要火上加油:「既然这样,那我也要买新衣服,于干净净地见南哥。我好久没见他了,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样。」

杜瀛冷笑:「不好意思,王师叔借我的钱是当路费用的,你如果要钱就自己赚去吧!」转身回自己房里运功疗伤,心中决意等明日安顿好崔慈心,马上把聂乡魂拖走,绝不让他见南英翔。

崔慈心熟睡,杜瀛练功,只剩聂乡魂落单。他本来也想补眠,但总是无法入睡。种种烦恼千头万绪,压得他脑袋发胀,更要命的是,身体的本能偏要在此时来找麻烦。

十九二十的血性少年,原本就是思春的年纪,几年来颠沛流离,又经过与南英翔的爱恨纠缠,只得将人生大欲死命压抑,夜深人静之时,身体深处的焦灼只有自己知道。然而这种折磨在他未经人事的时候,勉强还忍耐得住;如今他的身体已被杜瀛开发过,情欲袭来时更是加倍难熬。尤其此时即将入冬,虽然身上裹着棉被,寒气仍是一阵阵渗进来,更让人渴望一双温暖的臂膀,将他紧紧搂住。然而那个最应该给他温暖的人,虽然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两人间的鸿沟却足有千里之遥。

聂乡魂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面努力收敛心神,一面拼命骂自己没节操,居然在这种时候发春;但是血肉之躯是不讲道理的,越是压抑,它就反击得越厉害。最后聂乡魂终于从床上爬起来,顶着茫茫的暮色冲了出去。

他在街上找了一个男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也不丑,总之就是个让人见过即忘的人。这样最好,他很满意。他只想要消除身体里这股难熬的饥渴,根本没必要记住对方是谁。要说他糟踢自己也行,反正是被杜瀛弄脏的身体,也不用装清高。

他们进了另一家客栈,那男子见到聂乡魂这样的上等货色居然免费自动送上门来,当真喜出望外,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扑了上去,在聂乡魂敞开的胸前疯狂啃咬着。聂乡魂任他摆布,合上眼睛开始幻想,在他胸前游移的是杜瀛的手,贴着他肌肤的是杜瀛的唇,笼罩着他的是杜瀛的温暖。在心里描绘着杜瀛的眼睛,热切,狂野,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深情。

然而幻想还是失败了。平日只要被杜瀛碰到,胸口总是涨得满满地像要裂开,此时他却只觉得心口冷得吓人。

身上重量忽然消失,男子被整个人提了起来,他身后出现一张夜叉般狰狞的脸孔,聂乡魂呆了一会才认出那是杜小七。

杜瀛这会真的气疯了,将那男子扔在地上,马上拳脚并用地招呼他,把在旅途中所受的怨气全发了出来。那倒楣儿被打得惨呼连连,始作俑者却只是沉默地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最后杜瀛终于想到,以他龙池派大侠的身份,如此痛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似乎有失厚道,这才住了手。那人抖个不停地掏出钱来求他饶命,杜瀛想到自己居然被认为是搞仙人跳的,哭笑不得,反过来塞了一串钱给他,硬把他推出门去。

回过头来,用吃人般的眼神瞪着聂乡魂,聂乡魂却好似看也没看见,慵懒地歪在榻上,还特意打了个大呵欠。衣带松开了,里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细腻的颈项和半边胸膛,他却完全没有要整理的打算。

「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要钱自己赚吗?所以我就来赚钱啊。」

杜瀛咬牙切齿地道:「放屁!你这个性如果缺钱一定会用偷的,绝不会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你是说用偷的就不算不要脸的事吗?这可真奇了。」

杜瀛全身血液几乎要烧起来,双手气得直抖,拎起外衣朝他扔去:

「穿上,回去了!」

「我、不、要。」

「你到底想怎样?」

聂乡魂一手撑着脸颊,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没玩够呢。你不晓得欲求不满憋着很难受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他的眼神本来就略带妖气,此时脸颊还留着方才调情的红晕,眼中春情荡漾,更是媚态尽显,让杜瀛在怒火攻心之余,感到另一股情绪升起。

「你给我起来!」杜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乡,感受到无比的陌生和不安。为了压抑这股煎熬,他粗鲁地一把将聂乡魂拉起,谁知聂乡魂非但不挣扎,反而格格一笑,好似无骨地贴上他身子,双手环住他颈项。

「喂!」

聂乡魂在他耳边用酥软的声音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碰我,那么,你来吧?」

「你说什么?」

「都这种关系了,害什么躁啊?况且你上次药下得太重,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很不公平矣。」伸手轻轻从杜瀛胸口滑下:「拜托嘛,我身子热得好难受,你疼我一下也不会死啊。」

杜瀛实在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况且他才刚运功调息,必须清心寡欲。可悲的是他还是为聂乡魂的挑逗起了反应,明知在情挑的背后是无尽的痛苦和憎恨,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身体也开始发热。当聂乡魂不规矩的手往他下身探去时,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粗暴地将他压到榻上,一把扯下了他身上剩余的衣物。聂乡魂闻到熟悉的气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感受上回那种在极端悦乐与恐惧中摆荡的快感。

杜瀛同样很快地回想起上次的经验,摸索着之前去过的地方,听着聂乡魂控制不住的喜悦呻吟声,血液大大沸腾起来。就在即将沉入情欲之海的时候,杜瀛忽然硬是将自己从聂乡魂身上拉开,聂乡魂睁眼,见他闪得远远的,脸色苍白无比。

「怎么了?」见了这神情,聂乡魂仿佛头上被浇了盆冷水,紧咬着嘴唇:「上过一次就玩腻了是不是?」

杜瀛咬紧牙关,甩了甩头,抓起外衣冲了出去。

他没有办法想像,万一做到一半,聂乡魂又开口呼唤南英翔的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许会疯掉,也许会当场杀了他。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逃。

聂乡魂望着他远去,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完全没注意到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什么嘛!这算什么?你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用武力占有我吗?既然这样,你就大大方方贯彻到底不就好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不但半途而废,还摆那种可怜兮兮的脸,活像我欺负你。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都已经两次自愿跟你走了,还要我怎么样?

去死吧杜瀛!

经过七荤八素的一夜,第二天一早聂乡魂还是回来了。杜瀛脸色闪烁着不敢看他,他则是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餐,崔慈心见识过他们两个对峙时的惨状,一声也不敢吭。

杜瀛忽然道:「阿乡,过两天等南老大来了……」他是想说「等他来了,你就跟他回去吧」,但这话只说到一半,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杜大哥!」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了过来。

「薛敏?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叔叔呢?」

「叔叔回睢阳城去了。」

薛敏是睢阳大侠薛乔的侄儿,杜瀛之前路过睢阳时曾寄住在他家,彼此相处甚欢。后来战事爆发,薛乔带着薛敏投入睢阳太守许远麾下抗敌。睢阳是江淮重地,遭受的攻击总是特别猛烈,幸好许远擅长军资调度,城内粮食充足不虞匮乏,勉强还守得住。不料嗣虢王李巨听说睢阳城有这么多粮食,竟然下令分一半给濮阳、济阴二郡。许远坚决反对,派薛乔来彭城向李巨陈情,但李巨一句也听不进去。薛乔无奈,只得回睢阳去与许远共生死,但他不愿年轻的侄儿回到险地,命薛敏留下。薛敏独自困在客店里,当真是郁闷至极。

杜瀛怒道:「这李巨真是霸道!」

「我现在每天都在加紧练功,等练成了就闯进王府去找他理论。」

杜瀛大笑:「很好!有气魄!这样吧,今晚我带你进去。」

聂乡魂冷冷地道:「然后呢?李巨见了两位义薄云天的英雄,就会感动得把粮食吐出来?」

杜瀛的笑容立刻消失,苦笑一声,对不知所措的薛敏道:「他说得也对,做事不能冲动,该从长计议才是。」

「多谢兄台提醒。」薛敏对聂乡魂怯怯一笑,却只得到一记白眼。聂乡魂并不想对初识的人无礼,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讨厌薛敏。他有小小的瓜子脸,红润的脸颊,配上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十分清秀可爱,眼神中总是充满信任和诚实,在这样的人面前,忍不住就会觉得自己很污浊。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薛敏看杜瀛的热切神情。

薛敏见场面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杜大哥,你师叔也来T。」

「哪个师叔?」

「就是那个有当官,好像叫王什么文的。」

「王文基?」

「对对对,我看到他从王府骑马出来,好神气哦。」

「睢阳城有救了!」杜瀛拍桌而起:「我们走!」

王文基住在专门招待外地官吏的驿馆里,他此次来是为了领敕令,因为嗣虢王代表皇帝正式任命他为寿春太守。

聂乡魂心中十分不屑:「杀上司夺位的人,还有脸大模大样跑来领敕令?」死一个李唐的官儿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总觉得做人应该要有原则,要不就像安禄山一样大大方方造反,要不就学张巡尽忠职守;像王文基这样,领李唐的官饷却又不肯安份,实在令人不齿。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王文基大致上是个亲切慷慨的好人。他一见杜瀛,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伤成这样?」

「呃,侄儿学艺不精,所以……」

「过来,我帮你疗伤。」

于是整个下午王文基都在为杜瀛运功疗伤,到了晚上才设宴热情招待他们一行人。当杜瀛和薛敏要求他去代睢阳说情时,他十分为难:「嗣虢王为人刚毅果敢,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更改,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守,不可能说动他。」

薛敏急得要哭出来:「难道就眼睁睁看睢阳缺粮吗?」

王文基道:「不见得,只是得请更大的官出面。」

「多大?」

「谏议大夫应该够大了。」命下人取来一块玉佩,交给薛敏。那玉佩上题着几行隶书:「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天宝十二年九月初九博州人张镐于长安」。

「张镐?」

「张大人当年在长安游历的时候,我请他喝过几次酒;如今他已经官拜谏议大夫,正在灵武辅佐皇上。你带这块玉佩去求见,告诉他许大人是如何地惨淡经营,他应该会帮你才是。」

「师叔,灵武那么远,中间还要穿过安禄山的地盘,太危险了。」

薛敏大声道:「我要去!我一定要救睢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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