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儿写来的e-mail,他的眼泪,就在眼眶里积着。
从来不回他的信,但是几天就会有封寄过来。
「…还真,爸爸冤枉你了…回家吧…」
向来冷漠不愿低头的父亲,现在却对着还真道歉。「爸…」
「如果你跟阿健分不开,那…阿健也跟着回台北。我帮他安排住处,帮他安排学校。不要说什么助学贷款了,我也不想看你们这样累…阿健呢?」
「他还在7-11打工。」还真偷偷地拭泪,她不怕被父亲责骂,却抵受不住父亲的忏悔。
这两个孩子…这些孩子…我怎么骂他们?
「回来吧…要结婚要生孩子…也等大学毕业再说。阿健还有两年的兵役。只要你们能熬,将来日子长得很。不差那张结婚证书…不,就算现在要结婚也行,只要回家就好了,还真…」
还真终於哭出来。「我没有怀孕。」
「那好…那好…」
送父亲回饭店后,还真自己又哭了一场。阿健回来时,正好看到她红红的眼睛。
「还真,我得回台北…怎么了?你的眼睛…」
「为什么要回台北?」还真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妈妈…我妈妈感冒…现在转成肺炎了…她身体不好…」阿健冲进去整理行李。
过去帮着整理,还真说,「我爸爸找到我了。」
阿健停了手。还真把下午跟父亲的对谈说了一遍。
两个人静默着,斜斜的夕阳照着地板,纤金微尘在傍晚的阳光中舞动。
「回台北吧。」还真说。
阿健没有回答。他已经十九岁满了,可以说,长这么大,没有过归属感。
从小父亲就打母亲,当然,他也挨过不少拳脚。这么会打架,事实上,对手的拳脚永远比不上父亲所致。
不怕痛不怕死的人总是可以打赢。
不停的打架,不停的虚张声势。不想被任何人再一次打倒在地。
等他上了国中,有回父亲的扫帚被他夺下来,硬生生折成两半,这才结束了他被毒打的日子。
总是在战斗中。大家都怕他,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该归属哪里。
这里,却没有人会怕他。他们亏他,笑他,揉乱他的头发,叫他小弟。
但是他们也照顾他,关心他,带他到处去打猎烤肉,跟他大谈女人经。
这里是…这里是…这里是我和还真的城市。若是离开了这里,将会怎么样?我和还真…会怎样?
在还真的眼睛,看到同样的惶惑。
还真…
「我还有还真,还真还有我。」阿健说。
让个十九岁的小鬼头安定自己的不安,还真自己笑了。不过,对的。
最少还有这个夥伴。
「我们回台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