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精拿自己的指头尖儿点了点花粉，浅浅地往额头上一沾，比起印记，更像轻微的指痕。</p>
“就像这样子啦！”花精快活地说，“花神的印记会在阳光底下发光呢，可神气了，印了这个，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据说大神的神印会比花神啊，河神啊，泉水神啊什么的威风很多，可以涂得满脸都是呢！”</p>
“如果是主神们的神印，”大些的孩子忽然说，“就可以在身上长出一只小飞蛾的纹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没有人见过。”</p>
小孩子叹了口气，遗憾地耷拉着脑袋：“是啊，我们在物质界，也见不到那——么大的大神的仆从。”</p>
阎知秀嘴唇动了动，有点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p>
他想起自己背上的巨无霸纹身，也不知道那个死蛾子是干什么的，恨不得把花纹一直盖到脚后跟。想来在这儿也实在太过显眼，应该藏得结结实实的……</p>
正思量着，外头忽然“嗡”地一声鸣啸，飓风悍然席卷，直接把花精用硕大的厚叶，花瓣和苇草编织的小房子掀翻了！</p>
阎知秀矫健地一跃而起，两个花精已经吓得大哭了起来。他反应迅速地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旁边没有武器，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对敌，他也能有十之八九的可能获胜——</p>
阎知秀的神色一怔，心跳也跟着停了刹那。</p>
——来的不是侍宫的护卫，不是敢来追捕杀人犯的执法单位，而是一只猛虎大小的……胖蛾子。</p>
是的，胖蛾子。</p>
过去，阎知秀很少用“胖不胖”的问题嘲笑德斯帝诺，还有祂的使臣们。然而出于愤怒，这只蛾子的领毛，触角，还有翅膀，全茸茸地炸开了，乍一看，简直膨胀了一倍的体积。</p>
它是黑色的。</p>
阎知秀怔怔地望着它。</p>
衰亡黑蛾……它和德斯帝诺的使臣拥有相同的颜色！</p>
他激动地上前数步，鼻腔酸涩，心脏也在别后重逢的欢喜中扑通狂跳。</p>
在上船之前，阎知秀就想把使臣们一块儿抱走，但它们早已知晓了自己的结局，没有一只愿意跟着他一同离去。</p>
“你在这里！”他的声音发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这是一个亟待抚摸，也亟待拥抱的姿势，“你怎么在这里？来，没事的，到我这儿来……”</p>
阎知秀面前，黑蛾子愤怒地嗡嗡大叫。</p>
总算被它抓住了，这个无法无天的人类！他怎么敢在主神使臣路过这颗渺小星球的时候，用那么大的力气砸在它身上？而且砸完就飞得不见了，甚至没有卑微地伏低头颅认错！</p>
嗯嗯，很好，他看起来就快要吓得哭了……你就尽情地大哭吧，怯懦的生灵！不过是倚仗神王的垂青，就自认为能够凌驾于其他种群之上的孱弱人类，如今竟敢冒犯梦和灵的使者——</p>
他怎么不哭了？</p>
等一下，而且还那么大步地朝它走过来……不好，这个罪人为什么在摸它的触角，还在它的毛里翻来翻去的？！</p>
“啊，”阎知秀惊奇地说，“原来你不是衰亡的飞蛾啊，仔细看，你的黑色更透明一点，像水晶……”</p>
他有点失望，但还是友善地伸长手指，亲昵地抓着黑蛾触须后的那一小块细腻绒毛，“咯吱咯吱”地挠了挠。</p>
……好舒服。</p>
梦境的使臣一瞬涣散了瞳孔，触角也哆哆嗦嗦地耷拉了下去。</p>
不！这是不对的，我是主神的意志延伸，而你只是个低微不堪的人族，没有资格触碰我高贵的皮毛，永恒的羽翅……</p>
阎知秀微笑起来，他怀恋地摩挲着蛾子的领毛，再搓揉它的后背，蛾翅交接生长的根部。</p>
因为平时压根没有机会蹭到那个地方，所以蛾子们通常会非常喜欢他按摩到这儿。</p>
在他的手底下，不知名的黑蛾子吓得猛然立起了双翅，接着又如触电般痉挛，打抖。它抱着爪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地拼命扭动起来。</p>
……没有资格，嗯……没有吗？</p>
人类的手指好像有股无穷的神力，他温暖地抚摸着它，宠爱它，和它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让它全身都暖洋洋的，像是要融化了……</p>
“你是黑色的飞蛾，我想想，”阎知秀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搓搓飞蛾胖乎乎的屁股，“奢遮？祂似乎就是黑头发的神，你的眼睛像水晶一样，也很符合梦境和灵魂的特征……”</p>
是的，是的，我的主君乃是奢遮，梦境与灵魂之主！</p>
梦境的使臣已经从气势汹汹的猛虎变成了蓬松的家猫，拧着，扭着，非要人类转着圈儿地摸自己，以至于顾不得人类“直呼主神姓名”的大不敬之罪了。</p>
这实在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极乐啊。它好像变成了一只刚刚破茧的小蛾子，那么脆弱，却又被人类爱护地焐在掌心，用体温暖融融地贴着自己的身体。</p>
——我要把他抓走。</p>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如此坚定地横贯在梦境飞蛾的意志里。</p>
没错，我要把他抓走，从今往后，他就是奢遮的侍从了。人类固然是神王德斯帝诺的造物，然而身为另一个主神的使臣，我同样有资格决定一名微小人类的去向和命运……哈哈！</p>
阎知秀还不知道它的小脑袋——或者说大脑袋里，盘旋着什么念头。他忽然想起来，于是在蛾子的翅膀上抹了两下，涂了满手的鳞粉，走到两个吓得瘫倒在地，手脚软成了泥巴的小花精面前。</p>
人类走了，蛾子也急忙翻身起来，急不可耐地跟随着他。</p>
但准确来说，它的举动不叫跟随，叫头顶着人类的后腰前进。</p>
阎知秀只是好脾气地笑，对待毛茸茸的生物，他总是好脾气。</p>
“来，”他蹲下身，将梦蛾的鳞粉分别涂了两道，抹在花精的胳膊上，“这也算神印，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你们可以去更大的森林和神殿，过更好的生活……”</p>
他的话还没说完，飞蛾的心头便陡然涌上了非常不悦的酸意。</p>
于是，它非常凶狠地冲着两个卑微的，丑陋的，单薄的，弱小的精灵展开翅膀，以此炫耀自己威严的体格，随即张开足肢，抓住人类的身体，一飞冲天。</p>
阎知秀：“？”</p>
阎知秀慌张地挣扎起来：“哎！这怎么回事？！”</p>
作者有话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