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人，下官已令人再三检查过鉴天阁，不存在任何意外。就是这些平民…可需下官差人赶走？”
眼下，除了鉴天阁方圆数十米无人。街道上每个角落都被好事群众围堵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几近将小半个上京的人吸引至此处。
连京尹扫视四面八方，沉吟一番作下定夺。
“不必管他，只做好分内事即可。切记，今日万不可出差错！”
尽管上面没说，但连征沉浮官海多年，还是品出了一丝不对味的地方。
这种时候多做多错。上面没说，那就是默许的意思。
在看到官员队列中一名瑟瑟发抖的官员时，连京尹视线顿了一顿，眉头紧锁。
“那边那个是怎么回事？真是有失体面，速速去把他换了！”
连京尹对那人有点印象，办事麻利懂事，经常抢着替他做点杂事。
本还想着栽培，怎么一到这关键时刻就不顶用了？
“是！下官这就去。”
下官下去没一会，便见人海向两侧分开，缓缓驶出一列华贵马车。
马车在鉴天阁前数十米处停下。
为以示尊敬，无论何人到此都必须步行。
众人对率先下来的几名老人还无感。
可当后面的马车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挺、笑意随和的男子时，群众立即俯首拜道：
“拜见殿下！殿下万福~”
“诸位快快起身，治谢过诸位了。”
李明治随和地向众人拱手还礼，没有一点架子。
这也是他在官员与皇室中称呼不高，但在民间有‘仁德’之名的原因。
“殿下既然到了，就莫要耽误吉时~速速入鉴天阁为是。”
率先下车的那些老人都是负责皇室婚丧杂事的宗正。
他们仗着辈分高，对李明治同样瞧不上。甚至为了反对曾以死相逼劝阻陛下。
结果脾气最倔的几位反被赐了几条白绫，剩余的这些老东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尊长说的是。”
李明治无视了他们眼中的鄙夷，揣着手站在一旁。
没多久，又缓缓驶来十一辆踩着花瓣而来的花车。
同样在远处停下后，一名名身材曼妙的女子，在侍从的扶持下了马车。
一名宗正清了清嗓子，从脚下竹筐中取出一卷画卷展开，高呼道：
“婆罗国，三公主上前~”
闻声，一名身材纤细，肩披轻纱的高挑女子，踩着‘铃铃’的脚环金铃声款款走出。
高挺鼻梁与丰满红唇微微撑起面纱，诱人的轮廓若隐若现。
裸露的褐色小腹皮肤滑嫩，线条清晰且狂野。偏偏那一双描红的细长眼尾，又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动人。
人群中不乏读书人，最见不得这一幕！压低声音指指点点：
“果真是不堪教化的蛮夷小国！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一国公主尚且如此浪荡。野蛮、粗鄙！还不如那青楼女子知廉耻！”
话是说得一个比一个狠。
但那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却片刻不舍得从人家小腹上移开...
宗正们同样看不惯这风情万种的相貌。连开几张画卷，结果每念到一个名字脸色都要扭曲一分。
“迦叶国，四公主上前…”
“望台国，长公主上前…”
“...”
宗正们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胡闹！陛下怎可如此儿戏？不仅立储君这等大事不同我等商议，便是这延续李家尊贵血脉一事也如此敷衍？”
“荒唐荒唐！怎寻来一群不开化的蛮人？同山中野兽何异？”
负责唱名的宗正满腔愤慨地又打开一张画卷，仔细审视一眼后面色才缓和了些。
“大同，关胥候嫡长女上前~”
“关胥候？！”
平民也就来凑个热闹，听不懂这里面的地地道道。但是陪同左右的连京尹与其余官员们却是心下一惊。
那些小国的公主也就算了，也就听着唬人。
实际上不少国还没大同的一个州大，国力差距在那儿放着，她们来此已是高攀。
但是，关胥候可是实权派啊！
虽说手下无兵，但在北方名号可响得很。
嫡长女确实有资格成为太子殿下的正妻。
但，也该是男方先行提出，怎能让女方来呢？
这、这不成体统啊！
殊不知，这些官员心中所想，也正是宗正们所想。
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又必须为了皇家颜面强撑镇定。
明明恨的不行，却拗不过陛下的命令。面上跟吃了苍蝇似的忍下这口气。
接着，才拿出最后一幅画卷。
“南国…汝梁郡主？”
听到这名字，宗正们顿时愣住了，挤到画卷前打量几遍才确定没看错。
不是说对方身份有多高贵，或是多低贱。
而是大同从无与南国联姻的经历，这是怎么寻来的？还是一位宗室独女？
垂首微怔的李明治忽嗅到一阵好闻的清香。
猛地抬起头，正看到一角艳红长裙从眼前飘过。
娇小的可人五官精致，眉心正中的三朵花瓣艳红似火。
经过身前时，她不冷不热的向李明治点了点头。
“噗通。”
李明治捂着胸，愣了一瞬。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无意中露出了一副呆相。
“太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他这样，本就对他有意见的宗正们更是不满，翻着眼皮冷声喝道：
“可是要将在一群愚民前，将我李家颜面尽数丢尽才可？”
“...治，不敢。”
回过神来，李明治连忙捧手一拜，转身跟入阁楼。
“咔嚓~”
阁门关闭，隔开两个阶层。
门外却罕有人离去，仍在翘首以盼。
…
…
鉴天阁虽是‘刚刚’修筑完成，但内部装潢却不含糊。
金丝楠木打成的成套桌椅布置整齐。名花珍草，古玩字画样样不少，件件珍贵。
最瞩目的，当属一整张足足五六丈，从阁顶垂下的北斗星阵图。
入内后，几名宗正便摆出一副阁楼主人的傲慢姿态，搬过一排椅子坐下。
为首老头捧出一个有些岁月的龟壳与几枚铜钱。
拖长声音，半唱半读：
“鉴天阁共计三层，你们十一人。当应以相貌家室，生辰八字，品行学识等…每通过一项便向上一层——”
“行了行了！你们这群老东西真是冥顽不化。”
这边几个糟老头子正念叨着循规蹈矩，那边便传来一阵低沉威严声打断长篇大论。
若是负责审查鉴天阁的人在此定会心神惊骇。
数十人巡视了三遍，确定内部干净无误。怎会凭空多出人来？
众人齐齐忘向声源处，本想看是谁如此大胆。
却没想到，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弘帝竟凭空走出。
其身后，跟有一名老者以及一名身穿水墨长袍的俊美道人。
三者结伴而来，为首的弘帝龙颜威严，气势骇人！
可最瞩目的却是那名年轻人。其周身仿佛笼罩于一层光膜中，模糊了相貌体态，却依旧能吸走所有目光。
宗正们在他人面前还敢摆摆谱，但在这二位面前，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忙跪下叩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万福~！”
弘帝没让起身，走到几人身前冷哼一声。
“万岁？你们这帮老东西怕是巴不得朕早日下台呵！”
“陛下，老臣不敢！老臣一番忠心啊——”
懒得搭理连连磕头的老东西，弘帝来到李明治跟前拍了拍他肩膀。
“治儿，莫管这群老顽固所说。但凡你看上哪个只管提便是。”
“这里的姑娘，都是朕同国师以及公羊宰相一同选出，知根知底、身世不俗。”
‘莫胡说！管葛某何事？’
葛玄不着痕迹地微侧了侧身，腹诽不已。
另一旁的公羊宰相却是老神在在，看样子是已经习惯了弘帝的不地道。
“儿臣谢过父皇、国师、公羊宰相…”
李明治与众女齐齐拜道。其中几名女子大同话讲得不太好，听起来古怪非常。
乐的弘帝三人轻笑一声。
“去选吧~若是都看上了也无妨。大不了我三人一同替你提婚便是。”
“是...”
十一名女子高矮参差，环肥燕瘦。或狂野如火，或柔情似水。
李明治相信父皇的承诺不是儿戏，若他愿意，便是将这十一位美人尽收入宫中也无妨。
但是，随和木讷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这么做。
也许是年幼时被先生斥责‘无能’，李明治便自认为是一个平庸的人。从没想过去争夺那些注定不属于他的东西。
按照原定的路线，本该由某位皇兄或皇弟登基。而李明治这个对皇位根本没有威胁的废物，会被随便给块封地以示仁慈。
封地也不需要多大，只要有一间干净的小院子就好。到那时，他或许会找一个也许不漂亮，却温柔贤惠的女子共度此生…
然而。
李明治做梦也没想到，乃至整个朝廷都想不到。
他会稀里糊涂地被立为太子，今日又稀里糊涂地被向天下宣布，正式立为储君！
他，真的不想...
直到，今日见到这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