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一边是略显破败的皇宫,一边是跪在地上的数十个士子。
这个问题显然难不倒他们,当即就有人答道:“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这段话出自孟子,意思是有固定产业的人会有稳定不变的思想,而没有固定产业的人不会有稳定不变的思想。如果没有稳定思想,那么这人就会做违礼犯法、为非作歹的事。
显然,这名士子认为有田有地的士绅阶层才算是真正的民,而那些穷酸百姓则不被认为是民。
张溥听见这句话,面色瞬间一变,知道这名士子落入套中了。
果然,钱谦益立刻轻笑道:“尔等曲解圣人之意,读书可谓不专也!孟子也曾言: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何解?”
在场士子听见这句话,立刻就有人欲要继续以经义辩论。
张溥知道他们辨不过钱谦益,于是朗声道:“新税法有制乎?祖宗自有制度,陛下焉能随意更改?百姓是民,难道士绅就不是民了吗?违反朝廷法律的士绅,自然应按照大明律处置,怎能将所有士绅一棍子打死?”
钱谦益听着此言,轻摇着头,缓缓从小马扎上站起,对着众人朗声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朝廷欲行新税法,难道不是陛下在代行天道吗?”
此言一出,不少士子都面露茫然,特别是那些胡子都还没有长齐之人。
他们从小只读四书五经,哪有时间去看道德经这样的杂书?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言。
张溥跪在地上,回头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生出寒意,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扳回局势,恐怕又会有数十人散去,于是连忙质问道:“难道陛下要改弦更张,以道家黄老学说治国了吗?难道那些省吃俭用,用余钱买田地的士绅错了吗?”
瞧着众人辨经辨不过自己,钱谦益嘴角泛起一丝得意,轻笑道:“诸位可曾从史书上看过唐末之事?”
从乡试开始,就要考史论,这些中过举的读书人当然看过。
“唐朝亡于藩镇,于我大明何关?我大明以文御武,何以会有藩镇之祸?”
“唐皇宠信宦官,放任党争,以至于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李唐传承无序,皇子都有争大位之心,能苟延残喘百年,已是万幸。”
......
一时间,在场的士子都纷纷说着唐朝的灭亡之因。
钱谦益一脸淡笑,任凭众人发挥,直到再没有声音后,才朗声笑道:“诸位难道忘了黄巢之祸?诸位口中的士绅,比之唐朝的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如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在汹涌的农民起义面前,任凭你是传承千年的豪族,还是文采风流的士子,都只有成为鼎中肉食的下场。
钱谦益的声音逐渐变冷,继续说道:“唐朝灭亡之事,殷鉴不远。诸位可知我大明陕西之地的百姓是什么状况?”
众人一片茫然,纷纷摇着头。
他们有时间都去秦淮河中潇洒了,连南直隶的百姓都懒得管,更何况远在西北的陕西百姓。
“自去年三月开始,陕西未曾下过一场大雨,早已是十室九空、赤地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