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放下酒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慢步走到窗边,目光微冷盯着广场上的数百人,冷笑道:“抓起来做什么?难道本官要成全他们不畏权贵的名声?狗饿了自己就会去找吃的,这些人难道会甘愿在这里饿死吗?”
“大人所言甚是!”钱谦益跟着来到窗边,瞧着远处的士子,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周延儒倚着窗台,轻声问道:“据锦衣卫的消息,此次士子闹事,全都是为首的张溥在其中串联,背后并没有士绅支持,此事可为真乎?”
钱谦益那狰狞的面色瞬间变为谦和,甚至还隐隐约约能看出谄媚之意,低声道:“若是没有士绅的支持,张溥怎可能凭借一腔热血就聚集如此多的读书人?”
周延儒点点头,南京文官勋贵和士绅勾连很深就不必说了,锦衣卫也是一样,早就失去了充当皇帝耳目的能力。他这段时间,就算是京城的支援赶到,也没有大肆派出缇骑抓捕闹事的士绅,就是这个原因。
钱谦益又指着远处跪地的张溥说道:“张溥这厮,出自苏州府大户张氏一族,乃是庶出,其家产曾被身为前工部尚书的兄长张辅之凌夺,讼争,其父张虚宇也因此郁郁而死。”
周延儒点头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当初闹得挺大,本官年轻时也曾听闻。”
钱谦益又道:“若是大人愿意重新审查此案,说不定能让张溥尽心效力。”
“有可能吗?”周延儒微微蹙眉,想起此案的细节。
张溥可不仅仅是庶出那么简单,而是他父亲酒醉之后和婢女所生,可谓是野种。
他在张家毫无地位,甚至都被其他奴仆看不起,讥笑他是塌蒲屦儿何能为?
并且张溥母家所积累的家产,也是靠着张家的关系才有,所以这官司怎么打都不能胜。
钱谦益偷瞄着周延儒的面色,还以为他是担心张溥不会归顺,于是轻笑道:“大人放心,此人在张家一向被欺压,若是能有翻身做主的机会,他定然不会放过。”
“本官说的是有可能翻案吗?本官找哪条经义,哪条律法来给他翻案?”周延儒可不是没脑子的人,此案牵涉到前工部尚书,又是关乎小宗与大宗之争,一旦提出翻案,绝对会引起天下所有人的关注。
到时候,别说百官不会支持自己,恐怕就连天子都不会支持。
毕竟现在皇帝要对藩王下手,以藩王的财产来补充朝廷财政缺额,又怎会允许张溥胜诉?
钱谦益现在不过是一介白身,又背叛了东南士绅阶层,消息自然不怎么灵通,他自顾自地兴奋道:“大人放心,只要将此事交给我来运作,一定可以行得通。”
“哈哈!”周延儒朗声大笑,回头看着钱谦益,目光中带着戏谑。
自从投诚锦衣卫后,钱谦益早就豁出去了,谄媚笑道:“周大人,你我在翰林院中共事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我钱谦益的能力吗?”
“本官当然知道!”周延儒咧嘴一笑,轻捋着胡须,轻笑道:“你这厮除了臭不要脸之外,本官还真没看出你有什么能力。”
钱谦益面色僵硬,呆愣了片刻后,却又瞬间恢复正常,依旧谄媚道:“翰林院乃是清贵衙门,除了修史,就还是修史,又怎么能看出小人的能力呢?”
这厮都自称小人了,可想而知态度是何等卑微。
但周延儒却仍旧不愿如了他的意,呸出一口唾沫道:“想为陛下效力,必须得有实打实的功绩,你这厮以前乃是东林党的骨干,除了招供出几个士绅之外,还有什么功劳能让本官为你举荐?为了留你一条性命,本官可是写了一晚上的奏疏。”
唾沫飞到脸上,钱谦益却不敢伸手去擦,“大人的恩典,小人没齿难忘。”
“本官告诉你,张溥和张辅之争产一案,绝无任何可能翻案。你若是能想到其他办法,本官才能为你向朝廷表功。”
周延儒心中并没有放弃收服张溥为己所用,全因此人在东南士林的名声极大,早在天启四年就于苏州府创立了应社(复社的前身),其中的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十一人,俱是名声极大之辈。
若是能将应社摆平,就有机会转变东南士林的舆论,让读书人不再和朝廷作对,而他自己则可以借此功劳,从锦衣卫这个烂泥潭中跳出,重新回到文官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