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很清楚,别说是江淮,就算是自己“直辖”的关中治下,再过几十年,不,可能再过十年,原本被他铲除的那些世家豪族都会换个姓氏,继续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今是唐人的天下,唐人的文华,唐人的武功,都足以让他们自傲到极致。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镇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再去推动更深一步的革新。
攻灭世家,分割钱粮田产,等于是一次性释放了海量的资源出来。
如果接下来朝廷不能妥善接住这泼天的富贵,那也就意味着王镇根本等不到人死政息的那一天,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能亲眼见证到自己大厦崩塌的瞬间。
李隆基和薛崇简在背后蛐蛐什么,王镇无意再去听,哪怕他们这时候还在商量以后如何谋反,那也要再等上几年了。
官道上被层层大雪所覆盖,无数马蹄和车轮从上面滚滚碾压而过,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洛阳城里一下子少了万余军队,信王李祎负责收尾和整编王镇留给他的江淮兵俘虏,他正站在城头看着西去的队伍,眉头紧皱。
“大王?”
一名面容稍有些苍白的青年官员来到他身侧,正是颜杲卿。
李祎随意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的那个朋友,罪孽比你深重的多,你可以关几天就放出来,但他是帮着平王叛乱的元凶谋主,朝廷需要一个说法。”
颜杲卿沉默片刻,他知道袁履谦其实也就是倾尽全力报答平王的知遇之恩。
而自己在自幼所学的那些道理以及平王之间,选择了前者。
袁履谦没错,自己也没错。
“说说其他的事情吧。”
信王李祎也不想再谈这事,他知道身旁这个颜杲卿在过去几年里经历丰富,做官的经验应该也积攒了很多。
看过见过吃过,稍微培养培养,就是个相当不错的副手。
看平西王的意思,似乎也无意整死颜杲卿泄愤,信王李祎干脆把这人要了过来,也算是救命之恩了。
“大王接下来应该要负责整编俘虏的那些江淮兵吧?”
“是。”
李祎轻叹一声。
“都说平西王年轻,但这手段着实老辣,既给了本王人手做事,堵其他人的嘴,又防止本王能够轻易得到能跟着再度造反的兵马。”
整编好了江淮军,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被人拿到朝堂上举报。
你练好兵想干啥?
要是整编不好,那就是失职,甚至是无能。
“其实这些江淮兵也可怜,被平王蛊惑造反谋逆,却还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对的事情。”
信王李祎轻声道:
“沦落到今日,从此有家不能回,性命亦不由己。”
颜杲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如果大唐宗室子弟被迫害至一地,更兼时局板荡,国祚更替之际;当地人却无半个愿意跟随效死,那这大唐的纲常伦理,还余下几分?”
李祎默然。
良久,他才开口道:
“本王只想和家人好好活着,功勋,能立便立,官职,能得则得;反正是些许浮名,不必强求。”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