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的是吐蕃人派来的?”李隆基第四次问道,他盯着旁边的王镇,后者叹了口气,回答道:“是。”
王镇现在能肯定,李隆基先前之所以能提出那个“自刺”的办法,八成是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少帝的两次遇刺有鬼,要么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要么是相王跟他私下闲谈时候分析的,反正是给他起到了举一反三的作用。
但李隆基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碰上一回真的。
等李隆基定定心思,王镇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不管那人是不是吐蕃人派来的,这新鲜的一坨是必然要按在吐蕃人头上了。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你现在敢刺杀皇子,明天敢做什么我都不敢想,是不是要上长安刺杀陛下去?
王镇自忖对大唐上下忠心耿耿,所以为了替平王报仇,他当夜就把已经睡下的张守珪又喊起来,让他领了二百骑去吐蕃人那边送信说明情况,先让吐蕃人今晚全都睡不着觉;
然后他又下令擂鼓聚将,全营分出一半兵马守夜戒备。
当夜,处处防守森严,巡逻的兵卒里外三层把各处营寨封锁地水泄不通,若是吐蕃人这时候被逼急了要杀过来,王镇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隆基睡不着,一直跟在王镇身边,大抵是王镇当他面手刃刺客的举动,让李隆基终于充分意识到该跟在谁身后。
周围是一圈站岗或是巡逻的士卒,秋凉夜里风声大,耳畔是连营吹角声,在夜色下听起来分外苍凉。
士卒搬来两把太师椅,是王镇在闲暇时候专门让人做出来的,李隆基好奇地坐上去试了试感觉,坐上去后,他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王镇站在他面前,没敢说李隆基那坐姿活像是上辈子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东厂头头。
二人入坐,面前摆着一张配套的小桌,亲兵送了茶水和果盘过来,旁边支起一小摊炉火,上面煮着酒。
“你说......这吐蕃人,他这时候派刺客过来干什么?”
李隆基摩挲着茶盏,问道。
“他们没准儿心思也跟咱们一样,只要朝廷使者没过来宣读朝廷旨意之前,一切都还能拖。只要使者一死,旨意一毁,他们那边或许也能拖出点什么后招来。
又或者,他们也有可能是在等后方的兵马,不管你朝廷这边什么反应,等他到时候大军横陈边关,朝廷只要不想打,再大的气也得暂时咽下去。”
王镇做出结论:“所以,刺客一定是冲您来的。”
李隆基听到王镇有条有理的解释,在思考后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他盯着旁边的炉火沉默了一会儿,眼里倒映出跳动的火光,片刻后,淡淡道:“其实若是死在这儿,也比回长安要好。”
王镇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亲兵们,挥手示意他们走远点,但李隆基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王镇当然能理解一点李隆基的复杂心思。
在宫变之前,李隆基本身只是一个游离于朝廷边缘的闲散亲王,但宫变当天,他率军入宫,先后连杀韦后和诸多朝中大员,继而亲自命人拟招,一夜之间出手百余道诏令,安定整个长安,那时候是何等风光!
但一切事情,就在他去洛阳一趟后便全部变味了。
当然,最要命的一点其实是王镇带走了万骑的大部分将士,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跟随李隆基入过宫的,王镇这一举动,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其实都等于是给李隆基来了最狠的一下。
但李隆基自始至终没有主动提起这一茬,更没拿这事跟王镇索要什么。
倒不是他豁达,而是他清楚:王镇已经一步登天,可自己这个平王,除了王爵往上提了一级,其余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回到了原先那个闲散亲王的状态。
王镇笑了笑,淡淡道:“大王,凡事都应该看开点,就比如说末将,当初怎么样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是啊,我也想不到自个有一天能跑到边关上做这么多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