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比之李棠上次在太极宫见他,圣人此刻还要更衰老一些。“我已经老了, 你却还年轻。”只听他缓缓道。
李棠皱了皱眉, 到底从前父女一场, 她便接着听下去,想听他会说些什么。“太子来找我时,很是闹腾了一番。”他的语气很缓慢, 不辨喜怒, 说几个字便要咳嗽一声。
李棠自然听说过太极宫发生的事情, 只是她不觉自己有立场去劝解二人, 她也是痛苦的,因为孝仁皇后的死。
“阿耶未曾求过你什么事情, 只是希望我死之后, 你能制衡裴家。”此刻他不像是那个难辨喜怒的圣人,更像一位父亲。李棠闻言却笑了一声, “圣人是以什么身份要求儿, 若是君, 儿不得不听, 若是父女, 儿碍于孝道也不敢违逆。”
“这是我李家的江山, 身为李家的公主,这本就是你的义务!”圣人听出李棠话中逆反之意,“你从前最是听话,如今只是因为你母家的事情,便逆反至此?”
李棠未曾再发一语,最后才道:“我会的,只是就当还了圣人的生养之恩罢。”圣人凝视着她,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即便孝仁皇后去后他开始苛责李海,却也未曾对她苛刻过半分。
只是后来迫于无奈,拿她的婚事做文章,那时她也闹过一阵,乖乖接受了这个事实,此后她愈发听话与乖觉,只是没想到她的反骨其实从未消失,只是收敛起来,在最后又爆发出来。
“阿耶,事到如今你还不满意么?”李棠说完这诘问,便离开了紫宸殿。明明是阳春三月,她却只觉浑身发冷,她从未如此清晰认识到,她是裴钰的软肋。
只要她还存在,便能如圣人所愿制衡裴家,她知道,裴钰一贯是不会让她为难的,但她想到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殊为不易,她自然可以让裴钰在新帝登基稳定后辞官,可是他真的甘心么?
李棠想,他应该在朝中为国为民成为朝中栋梁才对,然后他与新帝便如圣人与裴相一般有一段君臣知己的佳话。
他已经不能成为武将,驻守边疆,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这最后的路也堵死。
荔枝与樱桃见李棠安然无恙回来,皆松了一口气,只是见她失魂落魄,只以为与圣人说了些什么。
入了里间,李棠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她坐在妆台前,想了想还是别了一对珍珠耳坠。裴钰这几日便告了病,不过还是常常待在书房中,待到用哺食的时间便与李棠一道用。
圣人让李棠进宫这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李棠不说他便也不问,席间在李棠在花厅说起此事时,只说圣人吩咐她要好好劝太子,被她拒绝了,圣人与太子关系并未破冰这事众所周知,裴钰自然不曾疑心李棠。
用过哺食,二人坐在一起品茗,李棠已经很习惯如此。捧着茶盏,她迟疑了一下才道:“郎主,若是儿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你呢?”裴钰微怔,“那就等阿梨想要告诉我时,再说罢。”
“郎主不会生气么?气儿欺瞒于你。”李棠带着几分犹豫问道,裴钰却笑着望向她,“我幼时读书那时极厌憎别人说谎,认为黑白分明才是对的,后来却发现不尽然,若是人撒谎,除非心性本恶,恐怕也有因为好意而撒谎,阿梨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