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坐在雕有龙纹的檀木椅子上,李鹤云在一旁替他施针,于是李海就这样看着,待到李鹤云施针完毕退下,他才看向李海。
圣人望着这张脸肖似自己的眉眼,李海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于是圣人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恨我,恐怕在你眼中此刻我是仇人罢。”
李海微微启唇道:“在圣人眼中某便是这等不孝之徒么?”圣人微笑回道:“那你敢说你不恨我?”
依旧只有沉默,半晌,只听李海有些激动道:“某恨你害死阿娘。”听见真心话,圣人并未动怒,十分平静,“说的不错,含英确实是因我而死。”
李海便噙着一抹冷笑在唇边,面露讥诮,“我原以为,圣人与阿娘当真是鹣鲽情深,原来世上什么都比不过权势。”
圣人略有些浑浊的双眼望着他,李海又笑了一声道:“圣人恐怕会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某,未来的天子不需要一个势大的母家。”
圣人微怔,叹道:“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错,未来的天子怎么能有一个可以掣肘的母家,若是杨氏犯事,即便你不心软,你阿娘恐怕也会心软罢。”
李海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十分陌生,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还未长齐几颗乳牙时,咧着嘴喊他阿耶,含含糊糊,那时圣人便笑呵呵地逗弄他。
阿娘怀里则抱着阿姊,看着他们的神情十分温柔,十分遥远,仿佛前尘往事,俱成云烟。
想到此处,李海心中一痛,这温情自阿娘去后他便再不曾拥有过,因为圣人告诉他,他是太子,要肩负起责任,那罕见的、少有的温情便只给予李棠了。
后来,圣人嫌他优柔寡断,只因为自小教导自己的太傅被人弹劾,查出来确有其事,后来便要发落,李海却为其求情。
那时,圣人并未宽恕太傅的罪过,看着跪在檐下的李海,也并未动摇半分,处以太傅流放岭南后,只留下一句优柔寡断便拂袖而去。
“某做不到圣人那般无情。”只听李海哽咽着道。他为太傅求情不止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恩师,太傅年事已高若是流放恐怕便活不到到岭南的那天。
圣人望着李海,在他还未登基之前,亦是一颗赤诚之心。最终,只听他道:“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所以,这些路我已为你铺好,王家、裴家、赵家、卢家都会尽心扶植你。”
他到底是已经在暮年的一位老人,这段话说完便有些喘不上气。歇了一阵接着又续道:“只是裴钰,若是重用此人倒也不要紧,毕竟只要你阿姊在,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心辅佐你,裴家如今太过晃眼,只能依附于皇权。”
李海听着这谆谆教诲一言不发,待他说完才道:“圣人真是深谋远虑。”只是无论如何听起来也不像是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