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受伤的时候就想寻个根,去坐一坐,躺一躺,图个心理安慰吧。
秦家的老房子很有些年头了,但总归子孙贤孝,保养得倒好。院中的老树刚修剪过,看着有些光秃。
看房的老人耳朵不好,秦延早早将他打发去休息。他在天井里转了转,最后拣了张板凳坐在老树下抽烟。日头偏西,暮色沉沉,烟将他的嗓子燎得像塞了把干柴。
夜风穿过老树旧宅的缝隙间,发出诡异的声响。可又像是有人在嚷‘你怎么老这样?一不顺意就作践自己身体,是不是觉得我非心疼你不可?’,听着,好像还跺了跺脚。
秦延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蓄着长长的烟灰掉在地上。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他疲倦地抹了把脸,起身去打水、烧水。房子太老,管道隔三差五地出状况,住着实在不便利。可是他舍不得改,一处也舍不得改。
改了,他就更没着落了。
烧了水,泡了茶,身体才有了些暖意。厨房里转一圈,有面粉,和面做了些面条。还有西红柿和鸡蛋,做个简单的打卤面。西红柿炒鸡蛋里放了糖,酸酸甜甜地,味道有些轻浮。
……
谁家西红柿炒鸡蛋放糖的?这还能吃吗?你倒是吃一个给我看看!……怎么全吃啦?你个败家婆娘,有这么对你男人的吗?
我打小炒蕃茄鸡蛋就放糖,炒青菜也放,拌凉菜也放。我就放了,你……你不吃还不许我吃啊。
……
用久的老桌椅上面都像上过一层清漆,泛着黯哑的油光。桌角有一处磕碰得厉害,生生缺了一块。秦延摸着那块老伤痕,仿佛又见年轻时的自己暴跳如雷,冲着她咆哮:滚,滚去找你的老情人。你这种不清白的女人我秦延不稀罕。滚!
不稀罕,不稀罕还生气地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不稀罕,不稀罕还挖空心思讨她欢心。不稀罕,不稀罕还半哄半强地把她留在身边。不稀罕,不稀罕的话,也不会只见过一面就认死了这个人。
这些年,摸爬滚打地一路走来,也相亲,也结婚,有过一个没养活的孩子,又离了婚,再没动成家的念头。
不,其实一直没有成家的念头。要成家的话也只想和阿沚,可是没办法。阿沚心里有别人,他稀罕她,她却不。他对她再好,她心里也还装着那个背信弃义的初恋。
□□的初恋!
年轻时的秦延总在想,他为什么那么晚才遇见她。如果他在姐姐去学国画时也跟了去,或者听从父母的建议去跟那些老骨头学书法,他一定会碰到她。在她父亲的画室里,在老骨头们聚会的场合。
他有过很多次的机会,却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然而最后还是抓住了她,在她被人伤透心之后孤苦无助的时候。秦虹收留了这个走投无路、不得已来投奔自己的小师妹,将她安置在这处老房子里。
秦延年少时也荒唐得很,大院子弟的毛病一个没拉地烙在身上,刻在骨里。骄傲自负,蛮横跋扈,她一点也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