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有两个自称是她姐姐的人来找她,年纪都比她大上一轮有余。她极厌恶这样的不请自来,可心里又有十分的好奇。好奇自己有什么样的身世,好奇他们为什么要送走自己,好奇他们现在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倘若那时有八卦的天边网,她或许不会答应和她们一起同桌清谈,听她们编的一套套谎言,觉得当年的一切都是情有可缘。
高考结束,放榜前贵妇又携两个女儿前来陶家拜访。陶隐将门关得极重,连面也不肯露。陶家父母倒是客气地招待她们,她尴尬地坐在一旁,竟是口舌僵硬,不知所措。事后母亲告诉她说,那家的生活现在很好,想起她来心里有愧,想要认回亲女,好好地补偿一番。末了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愿不愿意?
这答案连想的时间也不需要。
陶隐冷笑说:“少自作多情,什么补偿。要补偿现在才想起来?这么恰巧的时候来,打什么主意。一个两个三个女人,男人藏头露尾地算什么?”他那时年纪还小,嘴巴已经毒辣犀利。父亲呵斥他让他闭嘴,他双手兜在裤子口袋里,塌着肩膀歪着脑袋,要笑不笑地扯起嘴角:“看着吧,后面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还是真是被他说中了啊。
她考上了西大,那家的男主人也露面了。也不知道是和陶家父母说了什么,在她去上大学前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王家的男主人曾经是某国企的一把手,也算是风光过的人物,现在已经退休。长女夫妻经商,做得风声水起。次女是某行高管,女婿在省机关办公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怪不得这样得意,红光满面。
陶泓对生母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姐姐姐夫态度只是淡淡地,几个小外甥和她不熟稔,也不亲近。多数时候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得已要表态时,也只是微笑着轻轻带过几句。母亲一定知道她的心思,晚上回去时只搂着她淌泪,说没有白疼她。
大一的时候两个姐姐时常来探她,带些吃的用的,也带她出去买衣服。送来的东西她收下,该吃的吃,该用的用。给她买东西她也要,仍是客气而生疏。来得频繁了,也会一起吃饭,聊天。她只拣无关紧要的事说,一句也不提小时候。她没有过过她们想象中的悲惨生活,也无意和她们分享自己的幸福。
后来她们带她回去看生母。贵妇见她十分高兴,问长问短之余又说要不是她考上的是西大,何必去念这个大学。彼时两个姐姐都不在身边,她便微笑着套起话来。
一句一句,越套心越发冷。
陶泓枕着邵砚青的手臂,手指划着他衣上的褶皱,一圈一圈地:“大约她余下人生的所有指望,只有为了能看到我生出儿子来这一样了。为了传宗接代,生完大女儿不到一年又怀孕,托关系生下二女儿后再不敢生。要是被人举报超生,那男人前途就没有了。又躲去乡下,再次怀孕。BOOM,我出生了。”她忽地抬起手,拿拇指遮住那轮圆月,“又是女孩,怎么值得他们冒险啊,看多一眼也不愿意。送走送走,谁要谁带走吧。送走后也不生了,已经被人写了匿名信,不敢啊。这一年一年地过去,两个女儿都嫁了,男孩一个接一个地生,可惜都是外孙。两个女婿一个有钱有一个权,怎么敢张口让他们把外孙过继。男人也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体,眼看绝后有望。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想起来还有个女儿呢。蠢些笨些没关系,书不要读太多才好哄,只要能生孙子就行了。再招个长相过得去的女婿,不能太精明,傻一点好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