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隆基自知自己对术法完全是个门外汉,只在天琼宫内匆匆一转,便借口公务繁忙,告辞而出。宣机国师等也不愿这个名满天下的风流王爷久留观内,当即隆重无比地送临淄郡王回府。
李隆基手拈玉笛,笑吟吟地在天琼宫门口站定,回头望向那十余名齐齐整整的小道童,问宣机道:“宣机国师出身紫电门,常住的道观便是天琼宫,听说贵门弟子千百,怎么宫内不见踪影?”
宣机肃然道:“玄真法会规矩严谨,在法会所在之地,便只能有与会的各大术师,其余修法有成的术士不得入内。天琼宫既然有幸成为法会召开圣地,本门弟子亦不得破例,所以他们均已被我遣至他处,只留下这十二名未曾修习过术法的小童男伺候着。”
“不愧是玄门第一盛会,果然规矩多多。”李隆基点头赞叹,忽地叉手向群道施礼,朗声道,“各位宗师,玄真法会是二圣颇为关注之盛举,而二圣最为瞩目的,便是法会的镇妖驱邪之责!近日长安城内邪祟频出,先有地府谣言,后有妖龙劫案,人心惶惶,京师不宁,甚至连这头上的日头都有些邪气,我京师已经两月不雨了,赤日炎炎,禾稻枯焦……”
“小王在此诚心求恳各位宗师大展神通,一定要驱镇邪祟,还京师一片祥和。”临淄郡王说着抬起头,望向那轮刺目的日轮,脸上涌起一派悲天悯人之色,“就从这轮肆虐的日头开始吧,先让法会求雨成验,给我大唐京师洒一片甘霖!”
这些话他适才显然已经跟五大术师都谈过了,但此刻临别之际,旧话重提,自然加重了十二分的分量。
宣机国师只得拱手道:“请郡王回复二圣,我等自当倾尽全力,祈愿我大唐一切万安,平和吉祥。”
李隆基再不多言,挥了挥手,悠然踏出宫门,在一众随从簇拥下上了马。
陆冲也疾步混入了郡王仆役的人丛中,随着人流远去,始终没有回头。在袁昇的眼中,陆冲被那些杂沓的人影映衬着,反而更显得落寞孤独。
咯吱吱几声巨响,那玄机万千的宫门已严丝合缝地关闭,将天琼宫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玄真法会的第三日午后,天上的日头如一个暴君,将所有的云翳都驱散了,强烈的日光肆无忌惮地横扫大地。
宣机国师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宇,黯然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等合力运功求雨,已经一日一夜,却毫无效验,各位道兄以为如何?”
袁昇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在大唐这个相信鬼神的时代,以术法神通求雨的事已被朝廷和百姓接受。今年开春后,长安一带没正经下过一场雨,旱情之重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虽然在秘符案中,镇守三清殿的凌烟五岳曾以五龙御水术救火,但那种小范围的施法,终究与广阔州府间的普降甘霖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如今的玄真法会聚集了大唐玄门的顶尖宗师,顺带求个雨,于诸大宗师而言其实也绝非难事。李隆基走后的当晚,宣机国师就约了丹云子等人一起作法求雨,由灵虚门新锐袁昇在坛下护法。
说来也怪,两大国师和三大道门宗主齐齐披发仗剑,但经得数次登坛施法后,天空依旧爽净清澈,甚至没有招来一朵乌云。
“求雨虽非易事,但合你我六人之力而徒劳无功,除了难以扭转的天时,那就只应有两种原因,”混元宗宗主浅月真人略一沉吟,才又温和地笑道,“这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选择的求雨之术,法不当机。山人浅见,宜改用我混元宗的龙王灵云咒!”
龙隐国师扬起那张俊朗有神的面孔,慢悠悠道:“天下求雨秘术万千,为何偏要用你混元宗的秘法?”
浅月真人面色微变,却仍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答话。萧赤霞则哼道:“各抒己见而已,何况浅月真人已自谦为浅见,你龙隐大国师何必如此说话?”
袁昇发现,这五大宗师中,和自己早就相熟的混元宗主浅月真人性子温和,极少与人争执。而名气最大的龙隐国师则秉性古怪,这位相貌儒雅,平日常以当世卧龙自比的国师说话颇为阴阳怪气。
昆仑门宗主萧赤霞虽年纪最长,却性如烈火,今日更显得暴躁,动不动就和龙隐斗口,不知二人有什么过节。
龙隐双眉一挑,冷冷道:“国师两字愧不敢当,萧真人却叫我大国师,想必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萧某自认虽未修到虚怀若谷之境,但也不会对任何人心存芥蒂,只是想问问,龙大国师有何高见?”萧赤霞的身形雄伟如山,这一板脸喝问,登时带来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袁昇目光一扫,却见剑仙门的丹云子始终袖手倚在坛边,双目微闭,似打起了瞌睡。而大唐第一国师宣机也一直没有开口,神色淡然。
龙隐忽地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道:“若论天下最灵验的求雨秘术,大家其实早就心悬明镜,那便是……雷法!”
听得“雷法”二字,萧赤霞脸色骤变,其余宗师神色各异,法坛上竟静了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