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沧沧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脸上的气色比起方才差远了,体力也是大不如之前。
“掌门,请您暂且收留小女子吧,待我在此修养好灵力,一定不会再留在这儿,给您添麻烦的。”
沧沧此刻难受得很,她迫不及待想要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下来,不愿再在气场污浊的凡人间周旋了。
她将语气放得如此谦恭卑微,颇有哽咽之音,甚至以“小女子”自称,一滴泪如露水一般坠在明眸之下,黛眉间尽显柔弱之风。
这般娇媚可人的模样,要是放在凡世间,让那些普通男子看见,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收留了。
可是鬼危不仅是天衍宗的人,他更是万千弟子的掌门,替闭关的师兄们守着天衍宗门和承安城、乃至整个天盛国的安危。
自己做任何决定,都必须要经过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
况且沧沧姑娘是如此特殊的一个人,纵然姑娘楚楚动人的可怜姿态,着实让自己心软了半分,可是……
到底该不该先留她在这儿?鬼危心中纠结万分,一时憋不出话来。
气氛一度寂静无比。
方才那股莫名的力量,早已扰乱了沧沧体内灵气的平衡,让沧沧头昏脑涨,已无法支撑精神站起来了。
又见这掌门如此为难,沧沧心生一计,索性顺势往地上一躺。反正自己也难受得很,干脆假装晕倒算了,看这掌门如何应对。
“沧沧姑娘!”鬼危犹豫了半天,见把姑娘熬得昏了过去,心中也急了。
恰好此时,一路紧追着跟过来的沈暮云终于赶到。
他一进门,就看到沧沧姑娘失去意识、瘫软在地的场景,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掌门对沧沧姑娘做了什么事情。
而鬼危掌门,此时正不知所措地站在沧沧侧旁,弯着腰欲扶未扶的姿势。
沈暮云怕掌门伤害沧沧姑娘,远远地就叫道:
“鬼危长老,有话好好说,切勿动手伤人!”随后快步跑进屋来。
鬼危满脸无辜:“这,这不是我干的呀!”
“沧沧姑娘!沧沧姑娘!”沈暮云只顾呼喊着沧沧,全然没有将鬼危掌门的话听进去。
他直接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沧沧,暂且将她先扶起,靠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沧沧此时正好倦得很,正好也就趴在桌子上,就当做是小憩一会儿了。
沈暮云转过脸来看着鬼危掌门,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沧沧姑娘现在这情况。
鬼危深叹一口气,解释道:“我与沧沧姑娘方才正谈话,论及一些重要的问题,沧沧姑娘回忆之间,忽然疼痛不已,随后就晕倒了。”他朝沧沧一挥手,很无奈的样子。
沈暮云知道沧沧头疼的毛病,况且这鬼危长老的声名在外,天衍宗又一向是名门正派,只行正正道之事,鬼危掌门必是不会随意伤害沧沧姑娘的。
沈暮云放恭敬了神态,朝鬼危掌门做了一揖:
“掌门,您就收留下沧沧姑娘吧!沧沧姑娘一人无依无靠,又嫌弃凡世污浊,一心想寻得纯净之地修养。”
“全天盛国,恐怕也只有天衍宗这样的至净之地,才最适合沧沧姑娘了——您就大发慈悲,暂时收留下姑娘,等日后沧沧姑娘再找到别的住处了,再让她搬走也好啊!”
沈暮云言辞诚恳,字字句句替沧沧姑娘求情之间,又连带着将天衍宗夸赞了一番,让鬼危掌门听得都不好意思再拒绝。
鬼危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应道:“沧沧姑娘的情况实在特殊,让姑娘暂住,也不是不可以……”
沈暮云连忙接过话头,深深鞠了一躬道谢:“多谢掌门!”
“诶,好吧!”
鬼危掌门命人打扫出离石树最近的房屋,供沧沧姑娘临时居住。
沈暮云将沧沧姑娘安顿好之后,终于放下心来。看着沧沧姑娘在床榻上熟睡的脸庞,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些依依难舍的情绪。
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沧沧姑娘是他见过心思最单纯的姑娘,外貌又生得如此美丽——这样心性的姑娘,若孤身一人生活在俗世,必定是要吃亏的。
其实,待在这鲜有闲人往来的天衍宗,对沧沧姑娘也是一种保护。纵然这里的生活不比山下有趣,相对平淡了许多,可毕竟安全最重要嘛。
沈暮云在心里想着这些,不只是在替沧沧姑娘着想,还是在慰藉自己。
他沉浸地看着沧沧姑娘,全然忘了男女之别的礼数,直到身后传来鬼危掌门的唤声,他才回到现实中来。
“沈医师,上山容易下山难呀!现在天色已不早了,你还是尽快回去吧——天衍宗的规矩,不留客的哦。”鬼危掌门和蔼地微笑着。
沈暮云会意,也不好继续叨扰了,再次恭敬地朝鬼危掌门作了一揖。
正欲走时,才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
沈暮云卸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一布袋的银两,双手奉送到鬼危道长面前,道:
“此番叨扰,沈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且沧沧姑娘还要劳烦您照顾,这些小小心意,请您一定收下!”
“收留沧沧姑娘是贫道自己定下的主意,无需沈医师破费。”
沈暮云却坚信——天衍宗虽是修道圣地,但说到底这里的弟子们先是人,其次才是道士。
不管在哪儿,都是需要银两和人情世故,以谋取好的生活。
于是他态度坚决,一定要将这袋钱送出去,以免沧沧姑娘遭人嫌弃。
鬼危掌门哈哈一笑,其实像天衍宗这样历史悠久、长时间享受盛名的道宗,平日里什么都不用做,都有富家贵族特地送钱过来捐助。
况且,天衍宗因为主修的是运算天命,不仅富家巨室愿意来算命,许多鸿商富贾也会前来请算运势、求得指点。
因此,天衍宗虽远居高山之巅,把守严格,却在金钱银两方面从未有过短缺,甚至是比俗世间大多数人家都富裕,哪里就缺沈暮云供上的这么点钱呢?
不过,鬼危了解沈暮云这样的心思,再与其推脱,恐怕也只是徒费口舌,还是先收下为好。
就当替他保管了,日后若寻得好时机,再原物归还与他便是。
“好好好,那我就暂且替你保管吧!”鬼危很亲和地扶起鞠躬的沈暮云,最终收下了钱袋。
当空悬着的盛日,似乎已有了西斜的迹象。
朦胧的净业山,山体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沈暮云折了根粗树枝握紧在手中,权当做是行山拐杖,颤颤巍巍地扶着岩石;又一路拽着沿途顽强生长的植被,缓缓在这缭绕的云雾中下落。
两个身影来,一个身影去。形单影只之间,流露出幽幽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