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薇薇安送回寝殿已经很晚了，费尔勒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肩膀，随后向骑士团训练场走去。

他训练向来勤勉，几乎一日都未曾松懈过。

来到击剑场，看到有灯亮着，费尔勒有些吃惊：这么晚了还有人在？

走上前一探究竟，只见卢卡森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紧致的上身，宽厚结实的背肌随着挥剑的动作清晰地显出轮廓，汗水浸透了晒得黝黑的皮肤，也打湿了随意系在腰间的衬衣。

他一下下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剑身敲击在钢板上，发出清脆骇人的巨响，像是在表达不满，也像是在宣泄心中的愤怒。

听到动静，卢卡森回过头来，锋利的眼神警惕着来人。

看到是费尔勒，卢卡森并没有立刻行礼，而是缓缓收剑入鞘，随后才神色淡淡地单膝跪地：“见过殿下。”

费尔勒自然知道卢卡森这种态度的原因——他深知艾雪拉并不喜欢自己，而是爱慕着罗贝尔公爵之子卡洛加尔，她的哥哥卢卡森更是清楚这一点。

卢卡森怨他，怨他明明不爱他的妹妹，却为了权势硬将她留在身边。

费尔勒并不想和卢卡森一直这样僵着——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副团长。他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很多，如若日后费尔勒真的与艾雪拉成婚，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更多了。

“聊会儿？”费尔勒挑眉，扬起手指向身后的看台。

卢卡森并未答话，但用行动回应了邀请。他转身从架子上拿出汗巾粗略擦拭了一下身体，随后取下外套披在了肩上。

两个男人无言地并排坐着，看台上唯一一盏灯忽明忽暗地亮着，冬天的夜晚万物寂寥，四周寂静，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

“前一段时间……我罚了艾雪拉三日禁闭，对不起。”费尔勒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卢卡森拧开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平静地说：“是她有错在先，有错当罚，殿下何错之有。”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殿下，我并不是不知道陛下指婚的用意，也清楚是我父亲一手促成的。”卢卡森淡淡地说道，声音里有藏不住的自责与无助。

自责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妹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父亲的淡漠、皇家的权势也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助。

“不求您爱她，我只求……您能好好待她。”

说到最后，卢卡森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望向费尔勒的眼神里不再有昔日的坚毅刚强，取而代之的是祈求。

此时的他不是少年成材的卢卡森·阿格尼丝，不是公爵之位的准继承人，而是一个少女的哥哥。

看到往日刚正不阿的副团长一次次为了妹妹放下身段，费尔勒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薇薇安欢笑着的脸庞，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也有妹妹，他也是一个哥哥，能体会卢卡森现在的心情。

其实他又何尝没怀疑过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不顾艾雪拉的心意，为了争夺继承权强行坚持这桩婚事。

但他有抱负、有未实现的政治理想，他生来接受的就是帝王教育，他深知“人得到想要的之前，必然先失去很多”。

于是他舍弃了自己的爱，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抛下了所有放松休闲的时间，更放弃了会让他优柔寡断的同情心。

要承帝王之位，必先斩断柔情。

但费尔勒并不是完全冷血的人，他的人格底线让他保留着最基本的人情冷暖。

“我答应你。”费尔勒认真地回答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得到想要的回答，卢卡森松了一口气。

良久，他低沉的嗓音传来：“谢谢你，殿下。”

说完，他起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注视着卢卡森离去的背影，费尔勒久久不能平静。黑夜之中，他独坐在漆黑的看台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