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抹了药,从内室出来。
疏影不忿地道:“小姐,咱们不能如此便宜了那贱婢!”
白璃的心绪平复了许多,声音平淡地道:“放心,那丫鬟的心可大着呢,日后自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平日且也看着她点;她这番让哥哥带走,总会闹出点什么。”
疏影、掠影对视一眼,点头称是。待疏影、掠影隐去,白璃将纸张平铺,开始抄那《女诫》,五十遍还是要抄的啊。
酉时过半,白璃将抄好的纸页收了起来,现在可不是展示她字迹的时候。
算算时间,按白钧生归府时间来看,差不多了。白璃料定,那诬赖她的丫鬟,定会被白景云带到主院夫人跟前。而那丫鬟再凄凄惨惨的表演一番,最后成功赢得众人同情。不管众人是以何种心态、何种目的,这丫鬟八成是先被留在主院,日后如何就要看夫人的算计了,反正是不会回到她这的。而郡夫人吴氏则会在偶然的情况下,让归府的白钧生得知这一切。于是,自会有另一番精彩。
“孽女!还不滚出来!”人真是不经念叨,白钧生的怒骂声传来。白璃一脑袋的黑线,在祠堂这块地大喊大叫真的好吗?
白璃起身,尚来不及开门,门已被大力推开,正是白钧生满脸怒容的立于门外。大步踏入,白钧生瞪着立于屋中央的白璃怒喝出声:“孽障,还不跪下!谁教的你行那歹毒之事!有辱斯文!”
白璃静默,规规矩矩地跪下。白璃已经习惯,在白钧生的口中,她不是孽女就是孽障,反正逃不过一个孽字。至于“有辱斯文”,不过假文人傲气罢了。
白璃心中很清楚,白钧生这人不是恶人胜似恶人。耳根子太软,又无主见;偏还一味自私,只看重自己的体面。加之,白钧生对义母做下的事,义母不怪,白璃却恨。平日尚能唤声“父亲”,已是很不错了。可不愿为他浪费自己感情,费过多心思。当下也不言语,任由白钧生责骂。骂吧,骂吧,她只当没听见。
见往日不服管教的女儿,今日竟不吭声,任由自己训斥。白钧生怒火少了许多,可气还未消,怒道:“之前也还罢了,做了失礼的事,宋国公云府也不计较了。你安安分分在祠堂呆上三日,有那般困难吗?怎就又来生事,你究竟要惹多少事才肯罢休!你母亲怎就生了你这么个祸害,还枉送了性命。”
听到义母之死是因她枉送了性命,偏说这话的人还是白钧生。白璃觉得甚为讽刺,义母如何死的,这白钧生不清楚具体原因,明面上的病逝,白钧生也应该知道与他当年的一己之私是脱不了关系的。需知,当初明面上,义母也不过是因为本就病重的身子又生下白璃更显虚弱,养病三月而逝。怎么就成了白璃的责任,这病可是因白钧生而起,且他是知道的。如今,却将这些推给白璃。
白璃忍不住抬头冷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虽然只是一瞬间,白璃便低下了头,一副悉心听教的姿态。
白钧生却看到了,虽然他不明白白璃为何会露出这种神情。可他却不能肯定,白璃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毕竟,白璃是在江州养到十岁才被接回白府的,而表妹亦是在江州病逝。难保没人跟白璃说些什么。这也是为什么白钧生不怎么愿意见白璃,选择一味忽视她的原因。
如今,见白璃露出嘲讽地神情,白钧生的敏感无异于踩了尾巴的猫。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大怒,道:“你以往顽劣不堪、不学无术,也便罢了!为父一直念着你娘的好,想要日后为你择门好姻缘;如今,看来你实在不堪,怕是配不上那嫡妻正室之位;如此,你便去为妾吧,刚好今日宋国公云府提到此事,能给那云子墨为妾,也算是你的福分。”
白璃一愣,有些错愕。她还真未想到那云子墨与她说了后,她未应,他还提了。也不怕遭人非议。毕竟,凉国公虽去了,白璃也是凉国公的孙女。断没有凉国公的孙女,虽是庶出,却只能给宋国公嫡孙为妾的道理。也不嫌唐突了白府。
开口,白璃正欲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插了进来。
“父亲,还请莫要让五妹妹为妾。”却是白景云微微喘气的站在门外,头发半散,微微凌乱。
只见他快步入内,在白璃的右前方跪下,向白钧生一礼,神情认真的恳求道,“父亲,还请莫要让五妹妹为妾。”却是将刚在门外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璃微愣,这才注意到白景云的发梢带着细细水珠。该是刚沐浴过的,尚未来得及擦干。白璃心中有些复杂,有些高兴。
白钧生皱眉:“你也看见了,她这个样子,无半分斯文可言,怕是只配做个妾室。”
白景云神情郑重地道:“娘曾留言,悔之为妾,望子铭记。”
白钧生神情变换,有些伤感。表妹终究还是怨他的吧,他得了她的身,却未能得她的心,还只给了她一个平妻的名头。说是平妻,然而除了正妻不都是妾吗?只不过因着沾了个妻的名头,众人面前不再是姨娘,能称声夫人罢了!终究不过是个半妻……
悠悠一叹,白钧生看向白璃,神色复杂。对于这个女儿,因为是表妹的他喜爱,可又因为是表妹的他不喜,甚至有些厌弃。
往日,白璃高傲、冷漠,一向不理众人;本身更是不堪、不学无术,他厌弃的心安理得。虽接白璃归府时,心中亦有片刻欢喜。之后数年,父女二人却没有多少交集。他只是将白璃交给了夫人,却很少理会她。后来,在得知母亲不喜白璃后,他甚至一度忘了她。
若非京中之人每每谈及废物,必拿白府五小姐作比;加之,每每府中总能听到她胡闹、不服夫人管教的声音;他一定只以为府中就三位女儿。
如今,这个女儿一面让他看着比往日长进了,一面却比往日更不堪。白钧生心情复杂,甚至都不明白,他是不是想要白璃为那妾室。
这边,白璃一面心中感慨,一面见白钧生神情缓和了些许,却又变换不定。腰身挺了挺,双手在身前交汇,自胸前平推,清润的声音道:“父亲,白璃自知不堪,亦知为府中添了许多污名。然而白璃毕竟是白府小姐,现虽不配与人为妻,可若为妾,只怕好做却未必好看。毕竟,祖父是凉国公。白璃怎可再为府中添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