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临树心里生出难以名状的惬意,低沉地说:“不用联想,很快就能看到了。”万事他都成竹在胸。毫无疑问,他决定做她眼中的那个恶人。——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的《从前慢》,叶余生最喜欢的一首诗。从前是美好的,却也是无法回头的岁月。戒掉回忆,过好当前,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打破眼下的平衡。叶余生来到管川家,见管姨仍在生气,就拿出去影视城跑龙套的钱,放在管姨手里:“别生气了,我陪你去买新衣服吧。”
“不是不信你,是我抬不起头来,外面的朋友都看到新闻了,就算你和那个有钱男人没关系,他也说你是流浪女啊,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好歹你也是留学生,就不能找份正经的工作吗,不是哭丧就是演乞丐,我看你是打算专职演乞丐!”管姨将钱拍在餐桌上。
还没等她说话,管川开门进来,面色阴郁,将一张捏得变形的名片朝她脸上扔去,叫嚣:“叶余生,上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任临树的名片。
“管川,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请你尊重我,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样肮脏。”
“够了!从这张名片出现在你出租房门口,我就开始怀疑你。难怪你不愿搬过来住,你和我牵过手还是拥抱过?如果你和他没有关系,他会平白无故让你在他车上过夜?他公司的危机公关做得很强大嘛,唬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借口去影视城拍戏,实际上你是为了和他约会,还乔装流浪女那么逼真。难怪你那么大方给我钱去办婚庆公司,竟是你陪别的男人挣的钱......”管川涨了红脸,高声嚷道。
叶余生抬起手,一掌拍在管川的胸膛上。她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话语来羞辱她的自尊。
管姨劝道:“川儿,越说越难听了,不许你这么说她啊。吵架也好歹有个分寸,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再说了,叶余生,你不能动手打人,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办......”
“还是让我来说清楚吧。”任临树高大的身影,不约而至。他立在门前,白色绸质衬衫,绛红领带。面目轮廓清晰,情绪收敛。
叶余生哪里料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吃惊不已。
管川见状,冲动上前,挑衅:“谁让你来的!给我出去。”说着,一拳就挥了过来。任临树抬手接住管川直逼而来的拳头,将其猛地往后一推,管川跌坐在地上,被叶余生和管姨拉住。
“误会因我而起,我不作多说,只想还她一个清白。我和她之间,毫无瓜葛,萍水相逢。这个给伯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里面是我们只对贵宾开放的俱乐部入会卡,伯母有空可以带朋友过来打牌,一切消费均免。还有这个是给叶余生那位记者朋友,家中财物受损的补偿。”他边说着,边放了两个信封在茶几上。
管姨看傻了眼,哪见过这等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忙不迭道谢:“谢谢你,百忙之中还登门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管川稍稍平静下来。
任临树客套几句后,担忧地望了叶余生一眼,才转身离开。
叶余生的目光,曲折地从他的背影抽离,感激他亲自来帮她解围。想到他目睹她眼下的狼狈和窘迫,她不禁心生羞耻。至于他如何神通广大到找来这里,她无从得知。
管姨发话:“这下讲清楚了吧,人家任先生一看就是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再说,我看他气度不凡,就算川儿你说小叶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估计也没人会信。他这样的绅士,身边还会缺少条件好的女人?你们俩,三天后,七夕,黄道吉日,按计划把结婚证给领了。这几天征地拆迁办又来拍照片,我看明年开春是肯定要动迁的。小叶,你抽个时间,搬过来住。老这样可不行,现在不都流行婚前同居嘛,把房租省下来买菜也好啊。”
她和管川,都陷入沉默的僵局。翌日,是母亲的生忌。叶余生原先打算和管川同去母亲墓前拜祭的,现在看来,是要独自前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