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家哪户会为小妾如此风光大葬?
更何况,宇文渊还给了问月的母亲不少银子,足够她们一大家子用两辈子的。
而苏瑾也稍稍欣慰了些,他知道这些都是宇文渊作给活人看的,但无论如何,到底给足了问月死后的脸面。
苏瑾跟着送葬队伍出了城,看着扬撒一路的纸钱,听着凄苦的哭声,他心里的滋味既怪异又愧疚。
若不是因为自己,问月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到了坟地,天上刮着荒凉的风,棺材在悲戚的哭声中下入地穴,封土立碑。
豆蔻年华,与世长辞。
苏瑾长长一叹,在人群之后迎着寒风,对着问月墓碑的方向拜了三拜。
风太大了,太冷了,吹得他红了眼眶,大颗的泪珠重重地砸在冰冻的土地上。
也不知是在哭问月,还是在哭自己。
问月,这辈子遇上我,是你的孽。
我自问愧对于你,却也无可奈何。
只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一路走好吧。
回到王府,苏瑾的心情一直压抑着,久久无法平静。
然而,当苏瑾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跟他找后账的人,把他给叫去了。
王妃凌婉慧恹恹地坐在瑶光堂的太师椅上,黛眉紧紧蹙起。
身边的侍女问雁正在给她揉太阳穴,一副紧张担心的表情呈现得十分明显。
苏瑾向王妃行了礼问了安,腰还没直起来,王妃便开口说道:“苏先生,这事让我怎么说才好?”
苏瑾躬着身子回道:“王妃您尽管训斥。”
苏瑾知道,王妃今日找他来,定为问月,无他。
“训斥可不敢当,咳咳咳……”凌婉慧边咳嗽边说道,“您是恭王府最有脸面的下人,咳,眼界自然是高……我哪里敢训斥您啊!”
王妃今日的话,语气很是不好。
苏瑾通透,自是理解。
他躬着身子鞠在那里,王妃不叫他平身,他只好鞠着。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确实该鞠着,甚至该给王妃磕头赔罪。
“奴婢惶恐。”
凌婉慧坐着喘了一会儿,似乎今日比苏瑾上次见她,喘得更甚。
大概是因为问月的死,急火攻心了吧,苏瑾猜测着,心里更加愧疚了。
没想到,凌婉慧喘着喘着,竟然哭了起来。
“呜呜呜……苏先生既然知道惶恐,那我就问问苏先生,我好好的问月,那么聪明伶俐的丫头,给你你不要,偏偏给送到王爷床上去!”
“到底是为什么……呜呜呜呜……王爷在那种事上,向来没轻没重的,只是可怜了我的问月啊,疼死我了呀……”
苏瑾被问得哽住了,就算事实并非王妃认为的那般,他也无言以对。
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给凌婉慧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奴婢自知犯了大错,害得问月韶华早逝,请王妃责罚!”
凌婉慧闻言,哭声渐渐小了些,抽泣着说道:“你倒是明理的,我知道苏先生心善,想必此事,你事先也是没有想到的。”
苏瑾垂眸不语,王妃这样说,他就更加惭愧了。
“我是王爷的妻子,王爷的所作所为我自是不能非议,可是此事总不能没有个说法,否则,我根本没办法跟问月的八旬老母交代。”
苏瑾点头,“您尽管责罚就是,只要能让问月的家人消气,无论您怎样处置奴婢,奴婢都心甘情愿。”
“既如此,我就替王爷做一回主……”凌婉慧滞了片刻,继续喘息着说道:“你的差事就先停一停吧。”
“因为问月自尽的事,王爷最近几日脾气特别暴躁,天天摔东西,你就别去他跟前侍奉了。还有,你掌管的那些庄子铺面都交出来吧,我另外找人来管。”
苏瑾倏忽抬眸,惊讶地看着凌婉慧,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温柔随和、体恤下人的王妃竟然会罚他罚得这么重。
然而转念一想,人家问月因为他死了,王妃这般罚他,又何言过分之说?
奈何,王妃的惩罚并没有到此为止,“问月是死在群芳苑里的,你每日酉时去她门前跪两个时辰,跪到她七期过灾。也算表达一下你的哀思和愧意吧。”
酉时,夕阳西下,正是王府里用晚膳的时辰。
那个时辰进进出出群芳苑,给各位小娘送晚膳的下人有几十人,正是群芳苑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王妃选的真是好时辰。
苏瑾水蓝的眸子波动了一下,他是该得到这样的惩罚。
王妃该是借他的例子,警告府中下人,不知好歹,妄作胡为是个什么下场。
“是,奴婢听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脸皮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撕下来了。
这时王妃身边的问雁突然对外面喊了一声,“福禄,你进来吧!”
门帘拨动,一阵稳健的脚步走了进来。
“奴婢福禄给王妃请安!”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厚重,苏瑾忍不住看过去,那是一个老成稳重的中年男子。
“苏先生啊,”王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位是福禄,我身边的人,十分可靠。以后那些庄子铺面都由他来掌管。”
苏瑾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竟没想到,王妃已经找好了接替他的人。
“出了正月,各铺就开张了。”
“你们今日就把账本契约什么的交接一下吧,让福禄也提前认识认识,熟悉熟悉各家掌柜。”
“我这样安排可好啊,苏先生?”
苏瑾滞了一瞬,恍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
只能低头施礼道:“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