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利向车间请了假，陪父亲去汽车站，坐上了发往临海市的长途汽车。

马胜利是第二次去地区所在地临海市。十多年前，他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曾经和林铁梅去那里参加过中学生运动会。那是他第一次去那个地处鲁东南的地级市，乘坐的同样是公共汽车。

那时候还是翩翩少年的他，坐在车中忍不住地兴奋和激动，双眼不停地望着车窗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觉得什么都美丽、都新鲜。

如今，当他再次乘坐在长途汽车上时，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激动和兴奋，他甚至连望望窗外景致的心情都没有。

他坐在父亲旁边， 到达临海市，走出长途汽车站，时间已是中午，两人在车站旁边的小铺里吃了几个火烧，叫了辆三轮车，直奔地区医院。

从车站到医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路，十多年前，马胜利第一次来这里时，路两边还没有多少建筑物，除了几条臭水沟，就是些小平房和菜地。现在水沟平房和菜地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楼。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人来车往，青年男女们都穿得花红柳绿，让人看了眼花缭乱。尽管心情不好，马胜利还是坐在三轮车上感叹起来，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多好啊，短短十多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国家真是越来越强大，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就在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父亲却得了不治之症。他的心情沉重起来。他盼着快点到医院，又怕到医院。他怕父亲万一真的确诊，那可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三轮车突然停下来，车主从前面扭过头说，到医院了。

马胜利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抬眼去看，果然已经到医院的大门外。

地区医院里的门诊大厅熙熙攘攘，前来看病的人，大有挤破门槛的意思，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马胜利领着父亲挤到挂号处，给父亲挂了个专家号，走进了胸外科门诊。

坐诊的专家看上去四十来岁，满脸小紫疙瘩。两人进来时，他正在给一位妇女听诊，看见他们进来，挥了挥手说，你们先到门外等，一个一个来。马胜利只好同父亲退了出来，坐在了诊室门外的椅子上。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专家才给那妇女诊断完，冲着门外喊了声，马胜利忙同父亲走了进去。

怎么了？专家说。

马胜利将县医院的病历递过去。

那专家接过，看了一眼道，哦，直肠癌，你们想做手术，还是保守治疗？专家说着取过个处方单，就要在上面写什么。

马胜利忙说，大夫，这是县医院检查的，我们想确诊一下，再确定治疗方案。

专家望了望马胜利，没有再说什么，拿过一张单子，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挥了几下，递了过来。

出了医院大门，父子俩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到何处去。返回家中，等第二天再来显然不可能，马胜利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正好医院附近有个小旅馆，他同父亲走了进去。

旅馆看上去很简陋，床上白色的被褥已经发黄，上面还有黑乎乎的暧昧不明的物质。父亲到底是有病，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汽车，在医院里又折腾了半天，早有些疲累，也不管床是否干净，进门就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