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尔所在的宣传科与教育科及工会合并后,随即就开始了裁员。
新厂长余存民还在当分管党群工作的副厂长时,经常到宣传科走走,大会小会上也多次强调宣传工作对于企业的重要。但是自从他摇身一变成为正职的厂长后,立刻就改变了态度。他明确表态,企业的目的就是生产和经济效益,宣传工作可有可无。因此,裁减的人员大都从宣传科里出。
如此一来,同在宣传科的包尔与董妮娅,就被推到了改革的风口浪尖上。
很快裁员方案出台,夫妻两人竟然双双被裁掉,一个分配到锅炉房当了锅炉工,一个分到细纱车间当了细纱车工。
方案公布出来的那一天,包尔与董妮娅照例去科里上班。两人刚进办公室,就被新上任的工会主任拦住,他把两人带到办公室,很客气地让两人坐下,然后把调动手续递过来道,包尔、董妮娅,根据厂里的改革精神,经过工会领导研究,报请厂部批准,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人已经不是科室人员了,请收拾收拾自己的办公桌,去新单位上班吧。
两人怔住了。这之前,他们估计夫妻两人中,可能有一个人会离开科室,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会双双被裁退,而且被安排到最脏最累的细纱车间和锅炉房。
这哪里是改革?分明打击报复。包尔立刻就想起在余存民上任不久发生的那件事。
那天,他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忽然电话铃响,是新厂长打来的,让他马上到厂长办公室去一下。他不知道新厂长刚上任就找他有什么事情,还是马上就赶了过去。
进了厂长办公室,余存民正在那里等着他,堆着弥勒佛似的笑脸。
包尔不亢不卑地在沙发上坐下说,余厂长,找我有什么事?
余厂长依旧微笑着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上面转给我一封信,我看是你写的,还是物归原主吧。余存民说着打开办公桌上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个牛皮纸大信封,隔着办公桌递了过来。
包尔接在手里去看,原来是自己不久前向上级写的检举信,主要是反映县领导在棉纺厂领导人任命问题上任人唯亲、欺骗群众的揭发材料。他怔住了,说,这些材料怎么到了你手里?
余厂长依旧笑眯眯地说,是县里给我转来的。我都看了,到底是上过中文系的大学生,文笔不错嘛,让你在宣传科有点大材小用了。
包尔已经从新厂长的笑里看出了别有用心,他的胸脯便挺了起来道,怎么,厂长,你是不是想重用我?
余存民还是笑着说,当然,当然,我余存民可是惜才爱才呢。
包尔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那我就等着你这个厂长的提拔了。
可是时间过了不到三天,余存民就以改革裁员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把他发配到了锅炉房。
让包尔不能接受的是,董妮娅受到牵连!竟然下放到细纱车间当了车工,他跳起来,想冲进余厂长的办公室,把那封调动信撕碎,狠狠摔在他脸上。
他还没有发作,董妮娅愤怒的声音却先响起来,她冲着工会主席大声叫道,凭什么把我们裁下来?
工会主席显得不慌不忙说,小董,你先不要生气,你要理解嘛。现在全国都在搞改革嘛,裁减科室人员,也是大势所趋嘛。
董妮娅还是愤怒地说,搞改革我理解,把我裁减出科室我也接受,但是你们不能裁减包尔!
为什么?工会主席说。
董妮娅说,他是厂里的特殊人才。当年进厂时,厂领导专门表过态,他想去什么单位自己挑,你们凭什么把他裁下来?
工会主席把双手一摊道,这我就无可奉告了?如果你们不服,可以写材料向上告嘛!你们都是文人,告状信写得好嘛!
董妮娅当然听出了工会主席的讥讽,她气得浑身抖起来,车转身来扯着包尔就走,边走边大声说,你们这是借改革之名打击报复!我们就是要告你们去!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
包尔不知怎么却冷静了下来。他拦下了盛怒至极的妻子,突然现出一副豪壮的气概说,董妮娅,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咱们都有一双手,干什么工作不能活人?走,我们到车间上班去!说着,挺起胸脯,悲壮而又豪迈地走下办公大楼。
两人就这么从科室人员,变成了车间里的工人。
董妮娅的工作还稍好些,每天上班,和别的女工一样,在车位上走来走去地接接线头就算完事,可是包尔的锅炉工就苦累许多。握惯了笔杆子的他,生得也文弱,让他握着大锨去添煤,怎么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