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弦脸上泛起清晰的手指印,他抬起头,眼含泪水,怔怔地看着季远,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幕像极了九岁的秦弦第一次挨他哥的巴掌的样子,恐惧、迷茫、无助、不敢置信和手足无措都充斥在他眼里和心里。
季远被罗婷婷这一嗓子吼得恢复了些理智。
我为什么要打他?
季远想。
季远,他是你一手带大的,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难道不知道秦弦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吗?
秦弦委屈和无措的样子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季远的心里。仿佛刚才那一巴掌不是打在秦弦脸上,而是打在了季远心里 。
季远看着秦弦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罗婷婷瞪了季远一眼,绕过季远去拉秦弦:“小弦,跟我走。”
罗婷婷拉着秦弦走了,只留下季远一个人在家里。
季远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僵直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罗婷婷和秦弦的背影消失。
罗婷婷带着秦弦去吃了一顿小孩子都爱吃,但秦弦却不爱吃的肯德基。
罗婷婷把秦弦拽进肯德基,找了个位置让秦弦坐着自个去点餐。今天人少,等了没多久就出餐了,罗婷婷端着一大盘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放在桌子上,坐下后把吸管插进可乐里递给秦弦。
秦弦道了声谢,双手接过可乐,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就没反应了,盯着盘子里那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发呆。
罗婷婷拆开一个汉堡又递了过去,秦弦还是接了:“谢谢。”
“不客气。”罗婷婷笑了笑:“快吃吧,这种油炸的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秦弦精神恍惚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他食不知味,颇有点曹操吃鸡肋的感觉,一顿饭吃下来他连自己吃了多少东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是个啥味道,只知道罗婷婷递给他多少,他就照单全收吃了多少。
秦弦还以为罗婷婷会问自己季远为什么打他,岂料一顿饭吃完,罗婷婷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秦弦季远打他那事,只是一个劲在照顾秦弦吃东西。
吃了东西出来,罗婷婷看了看时间,问秦弦:“下午想去哪里玩?”
秦弦闻言愣了几秒钟,忙到:“不不不,婷婷姐,你去学校吧,你下午还有课呢,我其实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事。”罗婷婷说:“我还可以请假呢,正好最近压力大,心里憋闷,想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
“不用,真不用!”秦弦着急道:“婷婷姐,你们现在正是课业繁重的时候,马虎不得,那个,婷婷姐,你去上课吧,真的,不用管我,我没事。”
罗婷婷想了想,说:“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秦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去学校吧,上课时间快到了,别迟到了。 ”
罗婷婷笑着打趣秦弦:“你不怕你哥打你了?”
秦弦直摇头:“我哥只是看起来凶,但他很疼我的,也从来不打我,从小到大他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我知道,他很爱我,也一直在保护我,要不然他也不会跟二毛哥两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接我回来了。”
“想不到你们兄弟情深。”罗婷婷戏谑道:“搞了半天,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秦弦急了,忙解释道:“婷婷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逗你玩呢。”罗婷婷说道,随后她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秦弦:“小弦,既然你知道你哥很爱你,就应该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为了你,别说读书了,他大概是连命都可以拿出来搏一搏的。”
秦弦没吭声,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热。秦弦不想让罗婷婷看见自己哭的模样,只有硬着头皮嗯了一声,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罗婷婷看着秦弦的反应,问:“你爱你哥吗?”
当然爱,爱得秦弦拼命地想把季远肩膀上的担子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来,他恨不得一夜之间就长大,为他哥撑起一片天地,让他哥在他的保护下没有烦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活着。
“小弦,告诉我。”罗婷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爱你哥吗?”
秦弦眼眶通红,却目光坚定地看着罗婷婷:“爱。”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砸得罗婷婷都呆住了,罗婷婷怔怔地看着秦弦,好久都没有反应。
这一瞬间,她好像从秦弦的神情和那个“爱”字中体会出了别样的味道,就好像……秦弦的那个“爱”不是对他哥说的,而是对一个他迷恋了很久,却又爱而不得的人说的。
不,不可能,他们是兄弟,绝对不可能。
罗婷婷稳住心神,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排除,继续说:“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跟你哥作对,更不应该伤你哥的心了。”
“我……”秦弦张嘴想解释。罗婷婷却没给他机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并不是想跟他做对,你只是想帮你哥减轻负担,让他能回去继续读书。只要你哥能继续上学,你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这次秦弦没再说话了,因为罗婷婷把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全部都说了出来。
罗婷婷:“小弦,你要是真的想减轻你哥的负担,不想让他像现在这么累,就好好回去上学,你回报他最好、也是最有用的方式,就是你的学习成绩。”
罗婷婷说完,拍拍秦弦的肩膀:“快回去吧,你哥还等着你呢。”
罗婷婷收回手,拽着秦弦往里走了几步,又把秦弦往里一推。
秦弦被罗婷婷推得一个趔趄,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回头看了罗婷婷一眼,罗婷婷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秦弦到家的时候,季远正坐在床边,一边发呆,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看见秦弦那怯懦的模样出现在视野里,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屋,季远立即掐灭了烟头,欲盖弥彰地把烟和打火机藏在了被子下面。
季远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做出一副淡然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弦,不动声色道:“回来了?”
秦弦犹豫了片刻,最后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走到季远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季远一声:“哥。”
季远:“吃饭没有?”
秦弦:“吃了。”
然后就没话了。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戳在屋里,木头桩子一般,谁都没动,也没人说话。
季远琢磨着要不要给道个歉什么的,可他又拉不下面子,放不下一家之主的威严去给秦弦道歉。
再说,明明就是秦弦这个小混账不好好读书,竟然敢逃学。
逃学就算了,自己都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岂料秦弦狗胆包天,竟然敢挑战他季远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口口声声说不去学校,他这不是欠打吗?
虽说季远知道秦弦是为了他才不想去学校的,可……可这不是他逃学的理由!
对,什么原因都不是逃学的理由。
季远心安理得地想。
可问题是现在两个人就这么杵着也有点尴尬。
两个人又杵了半晌,季远干咳一声,大人不计小人过一般,开恩道:“今天下午已经晚了,我就让你再玩一下午,明天开始,必须去学校,给我老老实实读书,知道了吗?”
秦弦老实巴交地点头:“知道了。”
“嗯。”季远满意道,随后一指,让秦弦去关门,自己打了个哈欠,爬上床睡觉了。
今天这么一折腾,季远觉得自己要累死了,他觉得上下眼皮子粘在一起,连撑都撑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