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特务？方城心里有些诧异。

“春雨贵如油，一茬儿春雨一茬儿苗，古话说得好。”方城也顺口接上了话。

开车的大壮咧开嘴笑了笑，说：“听方经理的话就不是个庄稼人。”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庄稼人？”方城顿时来了兴致。

“方经理说的这句古话多出自北方，那里主要是种植小麦和栗粟，春天要没雨水，就不会发苗，全年就会欠收；而南方的农民主要以种植水稻、玉米和番薯，这些作物都不在春天播种，而且播种季节反而不能多雨水。”大壮滔滔不绝地说开来。

方城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开车的大壮，以前沉默寡言的他，怎么会在今天如此善谈？

“想不到大壮对庄稼还有如此研究啊，方某自愧不如。”方城笑了笑说道。

大壮晃了晃大脑袋，又说道：“插秧的时候，谁盼着有雨水了？栽玉米苗，种番薯，那都得大太阳天才能干，雨水一多，全淹死。”

“大壮，你种过庄稼吗？”方城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当然，八岁就跟着爹妈下田栽秧，十岁就要掰玉米去，这些活计可没少干。”大壮一脸自豪。

“我记得你在杰弗洋行里是管工人和货物运输的，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庄稼汉。”方城瞟了他一眼。

大壮的话匣子似乎关不上，咧了咧嘴，把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说：“管人和货，就和种庄稼差不多，什么季节种什么，什么时候收什么；什么样的人干什么，什么样的货送哪里，挺简单的。”

“段六指儿是你手下的工头吧？”方城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段六指。

“他？那个王八蛋还欠我五十多个大洋呢。”大壮似乎并不清楚方城曾经与段六指接触过，毫不避讳地说道。

“说是给乡下老娘看病，我好心借钱给他，那个王八蛋居然是还了赌债。”大壮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人都死了，我的钱也打了水漂。”

大壮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瞟后视镜，镜子里的明永大师正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却小得让前面的两人听不见。

“到了，金经理。”车停了下来，路边就是上金山寺的青石台阶。

方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大壮，然后转过头来，对明永和尚说：“大师，我们到了，下车吧。”

明永和尚睁开双眼，唱了句“阿弥陀佛，辛苦这位施主了。”

方城和明永和尚下了车，方城转过身来，把头探进车窗，对大壮说道：“大壮，谢谢你，你早点回去吧。”

“我还在这等你，王小姐安排好的，方经理你去吧，我在车里等着就是了。”大壮还是一脸憨憨的笑容。

方城一愣，怎么，还贴上了？

方城不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从窗里缩回脑袋，随着明永和尚踏上那条青石阶。

“方经理，要不把烟给我留两支？”方程背后传来大壮的声音。

方城转过身来，大壮正把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一只手卧在窗沿上。

方城想了想，也是，既然大壮要等自己，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估计他没买烟。

刚上两步台阶的方城转下身来，从兜里把香烟掏出来递给大壮。

大壮接过方城手里的香烟，左右看了看，说道：“谢谢方经理，哈德门香烟，好牌子，可惜不是宝塔香烟，劲头也没有三省烟大。”

方城顿时冒出惊愕的眼神，看着大壮满含深意的眼睛，他想到了牺牲的胡为东，想到了十六铺码头的那天晚上。

方城瞬间又笑了笑，“你就将就着抽吧，都知道洋行赚钱多，你小子的嘴可是吃惯了。”

大壮又咧嘴笑了笑，将手里的哈德门烟盒扬了扬，把头缩回了车里。

方城也笑了笑，转身快步走上了石阶，心里却异常欣喜，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