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观室暂时消停了一会儿，方舟又去外科诊室看李佳月。一位身穿蓝色洗手衣的年轻医生正站在她旁边。

“结婚了吗？”妇产科医生姜琪问道。

“没有。”这会儿李佳月的腹痛似乎好转了一些，能及时回答医生的提问。

“有男朋友？”姜琪继续问道，显然也在考虑是否存在宫外孕的可能性。

李佳月点了点头。“先安排妇科超声检查。”姜琪给接诊医生丁泉建议，一边在病历本上书写会诊意见。

“我还得给你做个查体。”姜琪对李佳月说。

李佳月皱了皱眉，说：“现在肚子太疼了，能不能不做查体？”

姜琪停下手中的笔，直视李佳月：“妇科查体是必须的，超声检查不能替代查体。目前腹痛的情况，我会考虑，查体的时候如果有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一般情况都能顺利检查完。”

李佳月点了点头。妇科检查需要特殊的检查床，于是病人需要转运。丁泉打出一张病人转运知情同意书，让病人签过字后，姜琪弄来一张转运床，和沈薇一起将病人从检查床挪到转运床上，然后再往妇科检查室转运。姜琪在前面拉着，沈薇在后面推，两人一前一后合力把病人挪走了。

方舟又回到留观室。此刻已经是深夜，留观室的灯依然大开着。急诊科是从来不熄灯的，夜晚明亮的灯光也叫人睡意全无。留观的病人通常要在这呆三四天，前几天就来留观诊治的病人，此时大多数病情已经稳定，陆续进入梦乡。方舟依稀听到走廊间断响起的推车声，工作人员彼此交谈声，病人和家属的说话声，这些就是急诊夜班的正常背景音。

“谁叫了神外会诊？”走廊有人大声说道，这是一种和背景音格格不入的声音。这句问话，是急诊科医生再熟悉不过的——有别的科室的医生来会诊了。这次应该是神经外科的住院总医师来了。方舟的脑海中快速闪现过目前留观室病人的情况，这里没有需要神经外科会诊的病人。可能是外科叫的会诊？或者是门诊？或者是抢救室？总之不是他叫的神外会诊，于是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趁着难得的闲时坐那休息一会儿。

“到底是谁叫了神外会诊？”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平头小伙子走进了留观室。他白大褂扣子一个都没扣，前面大敞着套在身上，露出贴身穿着的绿色洗手衣。在这家医院，手术室的洗手衣是按性别区分的，男医生穿绿色洗手衣，女医生穿蓝色洗手衣。方舟认出这是神经外科的老总成一凡。

“你们留观室谁叫了神外会诊？”成一凡来到护士站，又问了一遍。成一凡承担神经外科住院总医师的职务已经大半年了，是个临床能力很不错的小伙子。方舟又回顾了一遍当天留观室的病人，甚至包括已经转去别的科室的病人，确实没有一个病人需要联系神经外科会诊。护士李菁让他稍等，同时打开交班记录本，翻看当天的交班记录。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我们确实没有叫神经外科会诊。”

成一凡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门诊、急抢、病房我都去过了，都说不是他们叫的会诊。这真是邪了门了啊，大半夜的把人叫起来，结果一个会诊也没有，不带这么折腾人，耍人玩的啊。”方舟也纳闷呢，这大半夜的谁叫的神经外科老总？

李菁一句话提醒了他：“我们有个病人叫了神内会诊，但没有叫神外。”方舟忍不住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话簿，那张电话簿上有全院所有住院总医师的联系方式。他拿下来一看，各个科室是按拼音首字母顺序排列的，神内和神外挨在一起。“莫非是袁姗姗打错了电话？”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袁姗姗去哪了？”方舟问护士李菁。

“她刚出去了。”李菁看方舟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什么。在急诊科，工作一忙乱打错电话的事情并不罕见。但现在这个点，把人家从床上叫起来，跑了个乌龙，看她怎么给人家交代吧。

“你稍等下。”方舟示意成一凡在护士站等会儿，自己去值班室找袁姗姗。但急性子的成一凡直接冲向值班室了。成一凡气势汹汹，刚出留观室的门就走在方舟前面。方舟看他生气的模样，居然有点担心袁姗姗会被揍一顿。一路上，方舟想超过成一凡走到他前面去，但无奈走廊两边都是病床，狭窄的走道只能容一个人走过，方舟怎么都不能超过去。终于来到了值班室所在的走廊，一股红烧牛肉方便面的气味逐渐浓郁。成一凡怒气冲冲，一把推开值班室的门，想看看是哪个家伙害他白跑一趟。他冲着里面大喊一声：“是你叫的神外会诊吗？”

大半夜肚子饿，吃个泡面都很香，袁姗姗正吃得头都不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愣住了。成一凡只见一个正闷头吃泡面的女孩，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嘴边还挂着一根面条，露出一副懵懂又迷糊的眼神。成一凡本来很生气，现在看到这个情形，不知怎地气全消了。袁姗姗见门口站着一位满脸怒容的敞着白大褂的陌生男医生，瘦小的方舟在他身后，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怎么了？”袁姗姗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才说出话来。

“是你叫的神外会诊吗？”成一凡的语气没有方才生硬了，用比方才稍小的音量问她。

“我没有叫神外啊，我叫的神内。”袁姗姗肯定地说。

“你刚打的是我的工作手机。”成一凡无奈地说。袁姗姗更困惑了。方舟一边眨眼，一边提醒她：“神内和神外两个科室老总的电话挨着，是不是打错了?”

听了这话，袁姗姗突然瞪大了眼睛，反而变得不确定了。成一凡拿起工作手机，回拨了一下，袁姗姗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响了起来。袁姗姗明白过来了，自己大半夜叫会诊，还叫错了科室，让人家白跑一趟，她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既然没叫我会诊，那我就先走了。”成一凡说道。

袁姗姗再抬头的时候，成一凡已经离开了。

“你居然大半夜叫会诊叫错科室？”方舟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下次得小心点。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会很生气，不过，你今天居然没有被骂。”

袁姗姗吐了吐舌头，她刚才觉察出自己叫错了会诊，已经做好了要被骂的准备，但什么都没发生，神外老总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她有点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