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和你商量个事呗。”</p>
姜曦月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站在客厅挂着的那幅画下面，与画上的宫雨薇有七分相似。</p>
嗯，唯一不太让姜尘满意的就是她这性格，大大咧咧的一点不随年轻时的宫雨薇，反倒是像她干妈，嗯，就是覃琴，几乎如出一辙。</p>
难道是因为当初宫雨薇怀孕的时候，覃琴隔三差五就过来趴她肚子上说话的原因？</p>
“说。”姜尘仰着脑袋，看也不看她眼，目光透过眼镜仔细的研究刚买来的新手机。</p>
“我能不能……纹个身？”</p>
“嗯？”姜尘终于舍得抬头看女儿一眼，“最好不要，会影响身高的。”</p>
“啊？”</p>
姜曦月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没听说纹身还会……”</p>
“我会把你的腿打断。”</p>
“……”</p>
“噗哈哈哈。”正在为高考努力的姜曦明在一旁实在忍不住的笑出声。</p>
“你笑个屁。”姜曦月瞪了他眼颠颠的跑到姜尘身边拉着胳膊撒起娇来，“哎呀，就是一个小小的，在手上这个位置纹一个温柔的小蝴蝶就好了。”</p>
姜尘温和的笑了下，“我也会很温柔的打断你的腿。”</p>
“……”</p>
“妈，你看看他。”</p>
宫雨薇在阳台冲屋里看了眼，继续摆弄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p>
“妈!”</p>
“我这不是在看呢吗？挺好的。”宫雨薇又瞄了眼姜尘，“我老公真帅!”</p>
“……”</p>
“外婆。”</p>
“我近视，最近看啥都不太清了。”老太太才不掺和这些事，看着电视咯咯笑，露出两排漏风的门牙。</p>
见曦月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还搁那盯着她，按捺不住拿着手机给宫诩言打电话过去，</p>
“喂，诩言啊，新的工作单位怎么样？你和谢婉即使再忙也得抽时间关心关心孩子啊，我最近看网上那些视频啊，如今的这些学生压力可大着呢，你们可别学里面那成天只知道让他们考多少分，得多关心关心其他的，知道不？”</p>
“过年的时候回老家那边，随便找个便利店买几个泡泡糖，把里面的纸撕下贴一下过过瘾得了，纹什么纹。”姜尘忍不住瞅了曦月眼，“成天净弄些乱七八糟的，小心以后和你那柳干妈一样没人要。”</p>
“我和柳干妈一样怎么了？——不对，什么叫没人要，柳干妈又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不想嫁。”</p>
“差不多，都一样。”</p>
姜曦月气的在原地跺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p>
“哦？你想怎么反抗？”姜尘停下他摆弄手机的动作，抱着大茶杯美滋滋喝了口。</p>
“等我以后工作有了收入，掌控家里的财政大权!”</p>
“也许你这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会有我和你妈赚的多。”</p>
“……”</p>
“哈哈哈哈哈，姐你就别反抗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姜曦明在旁边哈哈大笑。</p>
曦月狠狠瞪了他眼，这货都搞不清他们姐弟俩才应该是统一战线的。</p>
“我找个有钱的老公!”</p>
“去哪找？谁又看的上你？”姜尘瞥她一眼，“隔三差五汉堡薯条冻可乐，熬夜煲剧打游戏，还不喜欢锻炼，迟早成个大胖子。”</p>
“我……”</p>
“赶紧嫁了也好，到时候你就算纹个恐龙上去我都不管你，让你老公管。”</p>
“哼，我就偏偏不嫁，就赖在你家，啃你们!”</p>
“不嫁就不嫁。”</p>
姜尘耸耸肩，到阳台外面帮宫雨薇搭手整理那些花花草草，“过几天我和你妈要出去一趟。”</p>
“又要出去？你们上个月不是才？”曦月蹙着眉毛，</p>
“这次又要去几天？”</p>
“嗯，得去个把星期左右吧。”姜尘琢磨了会，</p>
“你在家好好待着，看管好外婆和弟弟。”</p>
“可别等我们回来看到你身上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纹身。”</p>
“你们明明就是出去玩!”</p>
“噫，好像被你猜对了呢，我带我老婆出去玩，有什么不对吗？”姜尘冲身旁的女人挤眉弄眼。</p>
“没什么不对。”宫雨薇笑笑的在他脸上亲了口。</p>
姜尘心里乐乐的回头看姜曦月，</p>
“你有本事也去找个老公带你出去玩啊。”</p>
“你们够了啊，我就不，就要在家里当电灯泡而且还是天天在家发光发亮的那种，哼!”</p>
姜曦月气的不行，放下狠话回卧室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来准备洗，刚打开洗衣机，里面扔着两口子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件旗袍上。</p>
她皱着眉头往阳台的位置看了眼，白白的小脸霎的红了起来，哼哼的又抱着衣服回卧室。</p>
这家是真没法待了!</p>
得赶紧找个人嫁了!</p>
时光荏苒，又到了一年当中柳絮飘飞的季节，街上来往的行人穿着短袖体恤，行色匆匆，这个社会就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转动链条，前面的人累了，立马就会有别的人来补上，周而复始。</p>
人会老，城市会旧，时光永远不变。</p>
山城某个疗养院里，一个坐在木条椅，手里握着小拐棍的老太太静静的看着远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p>
“菲菲。”</p>
“妈，怎么了？”</p>
一个半鬓灰白的妇女从一旁过来，把老太太大腿上的小毛毯向上拉了些。</p>
“你看看那是不是站着一个人……”老太太目光还望着门外的方向，</p>
“你，你去把他叫过来。”</p>
“谁？”妇女转头望去，“那个……，好像在这有一阵了，您认识？”</p>
“你先把他叫过来，隔得太远，我这看不真切。”</p>
“行。”</p>
佝偻着背的老头被妇女带过来，在老太太对面的椅子边坐下，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p>
忽然，老太太笑了起来。</p>
“嗐，是你啊，我寻思着怎么就这么眼熟呢？”她声音在喉咙里卡了会，眼角向中间眯了眯，</p>
“你，你这些年还好吗？”</p>
佝偻着背的老头穿着一身黑色行政夹克衫，他双手交叉的摆在大腿上，后背向下弯着，也许是常年抽烟的因素，他说起话来声音沙哑的很，</p>
“我挺好的。”</p>
“妈，他是……”</p>
“老朋友。”老太太回道。</p>
“呵，老朋友，呵呵。”</p>
老头嘴里嘀咕两句忍不住笑出声，胸腔像是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他弓着腰剧烈的咳嗽好一阵，深邃的眼睛里隐隐藏着泪花，抬头笑起来，</p>
“是啊，是老朋友。”顿了顿，</p>
“你还是头发扎着好看。”</p>
“是吗？”老太太习惯性的伸手在后背握着头发，又低低的笑了笑，“都什么年纪了，还什么好不好看的……，这是菲菲。”老太太向他介绍起来。</p>
“我知道，嗯，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p>
两人沉默了片刻，周围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风发出细小的声音。</p>
“另一个呢？”他问道。</p>
老太太沉默。</p>
“菲菲，你去前面给我重新弄点热水来，早上的粥太咸了。”</p>
“嗯，好。”</p>
“还有啊，顺便给你这位叔叔倒杯开水。”</p>
妇人点点头，他虽然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但从母亲和他的对话能看得出来两人是认识的。</p>
疗养院的院子里，老头推着轮椅和上面的老太太在太阳下聊天，说起曾经的往事。</p>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被岁月尘封起来装在记忆深处的过往，从他们口中一点一点的往外吐，随着柳絮一起飘荡。</p>
“嗐，咱们这几个，还真就老三最幸福了，儿女绕膝，夫唱妇随。”</p>
“是妇唱夫随。”老太太伸手摆了下，让他不要再推了。</p>
“嗯，是妇唱夫随。”老头笑着，在老太太跟前蹲下一起看暖阳，</p>
“这些年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坚持选这条路，如果当时我们都可以静下来好好聊聊，亦或者我不那么疑神疑鬼……”</p>
“哎!”老太太再次伸手摇了摇，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p>
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过去的过不去的，放下放不下的，除了回忆，临了什么也剩不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