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从中挣扎着爬出朝向我这边说的口型,我清楚的记得,他在重复的说:活下去。
“泽旭,你要知道今天死掉的都是些弱者。”
那是我第一次反驳父亲的话,我大声的吼着:“阿彪才不是弱者!”
我父亲的手上还有很深的刀痕,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穿着的黑背心也被血殷湿透彻,他摸着我的头,语气坚定:“他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黑道的人,怎么会有情谊二字?再说,我从未要他来救我。”
是的,守护我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被定上了弱者的称呼。
当时我问了我的父亲一句话:“是不是我死了,也会被你称呼为弱者?”
“会。”
对于我的父亲来说,死亡就是弱者的行为。我害怕死,也曾经害怕血。我开始逃避他讲的一切黑道的事宜,以为我父亲说,他每天跟我说这些事情,就是为了防止那一天死在了外面,我也好掌权。
我说宁愿死都不要沾染这个肮脏的地方。
他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他说如果你这样说,那我只当从未曾生过你这样的儿子。
我开始反驳他做的一切事情,甚至公开的跟他抢夺他已经定了死亡的人。
黑手堂的最基础,就是这些“死人”建立起来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那样喜欢强者的位置。因为你可以主宰一个弱者的生死,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黑手堂只抢了一块地盘,那一仗是用生命换来的威慑。黑手堂是不顾一切也要弄死对方的疯子,这是业界给我们最高的评价。
疯子?哦,呵呵还真是形容的恰当至极。
我父亲可能到死都不会想到,他那个一心不想钻进黑道的儿子,利用自己的别墅撑起来人尽想得而诛之的黑手堂吧。
我不知道我到底杀掉了多少弱者,他们为了生不惜学着狗叫来讨好我,可我觉得恶心至极。
我还会想起阿彪跟我说的那些话,在我心中他才是王者,一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我要活下去,要带着阿彪的那份守护一起。
说来真是惭愧,这么些年我只知道他姓郑却不知道他的名字。血色星期日的那天死掉的我们帮派的人,全都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们的骨灰被撒向了河道,我不知道若干年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我从里面偷来了一把骨灰,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阿彪的那一份子,我执着的认为这把灰就是阿彪。我将他葬在了后院,一个很小的角落,青石板随意搭建的墓碑,上面刻着:兄郑阿彪。
很多人曾经问起他的身份,我只能笑着说都是曾经。
我该说起呢?从我曾经是个人尽可欺的废柴开始,可是会有人信吗?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是一个大善人,你信吗?我不信,就算是我在做我所谓的维护正道,那也是在血腥的基础上建立的。
我端着酒杯看着已经打了麻醉陷入沉睡中的余天,我答应过阿彪要活下去,那么就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中。
神挡杀神,魔挡弑魔。
“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医生还在旁边拿着刀子看向我,眼神中满是不忍。
“你今天不这样做,黑手堂会全部都跟着他陪葬,到时候你说要救谁?”我不屑的看着他对余天的可怜,心不狠怎么能活着?
尤其是在这种随时看不见太阳的日子里。
我也想脱离这种生活,可我知道就算我真的离开了,也未必会活下来。因为我毕竟是太子爷,那个男人的儿子,要继承所谓王位的人。
我何尝不觉得自己虚伪,披着羊皮的狼?这样形容我真是再合适不过,我换上人畜无害的模样连认人无数的站街女都会将我当做纯情弟弟。
很多人知道我喜欢飚车,在极速中享受生命。我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赛车的记录,很多人说我是条汉子,拿命来玩赛车。当时我的总是一笑而过,因为命对我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死掉的都是弱者。
我没有看余天的这场手术,我本来是想要拿掉他的舌头跟右手来着,不过看在跟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只要他一条舌头来当做时刻提醒他的痛楚好了。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本来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还有美娇妻,这算是我最温柔的决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