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设跟少女叮嘱几句,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
院子里有扫开的积雪,他重重的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迅速吸引到了屋里人。
屋里人往外看,看到那件标志性的土黄色军大衣后下意识肃然起敬——
这是杨家兴从部队复员时候带回来的战袍,是野战军时期的土黄色染色,在生产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家旺娘和苗玉孝也下意识闭上嘴巴,然后她们很快意识到来的不可能是杨家兴,又要吵吵起来。
杨建设见此便进屋使劲跺了跺脚。
在剁掉鞋上积雪的同时,顺便打断了两人的吵闹,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他跺了脚后慢慢的说:“大冬天的晚上都不在热炕上睡觉,怎么在下面挨冻?”
“是不是吃羊肉喝羊汤以后,身子太热乎了挨不住热?那以后生产队再集体吃肉喝骨汤的时候,你们家里就别吃别喝了!”
“吃一顿羊肉还要出来挨冻,白白浪费了这羊肉,以后有这样的事你们最好别参与,免得浪费!”
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来瞧热闹的妇女们说的。
妇女们一听急眼了:
“队长你看你说的,我们也知道被窝里暖和,这不是家旺娘和玉孝又吵起来了吗?我们过来劝劝。”
“对对对,过来劝劝,再打起来这不是影响不好吗?”
“队长,后面还要集体吃肉喝汤啊?还有这样的好事啊?”
妇女们抄着手眼巴巴的看着杨建设,杨建设毫不客气的问她们:
“你们过来劝劝,劝出什么来了?劝得婆媳两个要干起来吗?都回去!”
声音逐渐严厉,态度也逐渐严肃。
妇女们便灰溜溜的离开。
杨建设看向婆媳两人。
家旺娘已经头发白了、满脸皱纹,但眼角吊起,很有几分凶悍之气。
苗玉孝今年是四十岁上下,却也已经头发花白,她已经没了曾经引得全县多少渔家青年去踩破门槛提亲的俏丽和妩媚。
常年的艰苦劳动和满心怨气摧毁了她的容颜,不顺心的生活让她早早变成了村妇。
杨建设当场叹了口气,对杨家旺说:“家旺叔啊,婶子跟你处对象的时候啥样子我不清楚,她嫁进来的时候我还太小,可是你肯定清楚。”
“你现在过来看看她的样子,再回想一下她跟着你之前的样子,你心里什么滋味?”
杨家旺嘴角、眼角都抽搐了两下子,宽阔的后背一下子驼了下去。
但对这句话触动最大的还是苗玉孝。
她年轻时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婚姻,亲自去挑选了个男人,还以为会婚姻幸福过上甜蜜日子。
谁知在夫家吃糠咽菜、早起晚睡,还要被婆婆、小姑子欺负,自己亲自挑选的丈夫却连一个屁都不放。
前些年好不容易分了家,婆婆又四处说她坏话、调拨孩子跟她搞队里,引得队里人把她当笑话看……
联想到这些,她心态崩了,蹲在地上捂着脸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辈子真是命苦、我爹说的对,我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杨家旺尴尬的上去安慰她:“你也别这么说,爹没这么说过你……”
“怎么没有?”苗玉孝抬头扯着嗓子冲他吼,“我爹临死前我过去,跟他说我后悔当初不听他的话,我爹最后一句话就是对我说,我是自作自受!”
“杨家旺啊杨家旺!你还以为我这些年日子过的好是不是?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最清楚,草拟娘的,不管我在家里受什么委屈我出去都不说,你以为就没有委屈了?”
“我不出去说,是因为我还要脸!当年非要娶我的那些人现在过的啥日子?我不想让他们看笑话、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听到这话家旺娘生气了,喊道:“你少在这里嚷嚷,噢,你觉得人家的男人好那你去人家家里过日子,行吧?现在是新社会,允许自由恋爱也允许自由离婚!”
“你现在委屈,那当初是我们家里逼着娶你了吗?你爹不愿意你嫁那你以为我愿意我家家旺娶吗?”
“行!离、离,离就离!”苗玉孝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杨建设立马说道:“好,家旺叔,你向来听你娘的话,现在你娘让你离婚、你媳妇也愿意离婚,那你们两口子离婚好了。”
“那个现在天色晚了,明天生产队就给你俩开介绍信、写条子,你们俩带上户口本和结婚证,去公社把离婚给办了吧。”
他拍拍屁股作势要走:“挺好,你们俩离了,以后就不用吵了。”
“家旺叔你跟我奶过一辈子,等你以后病了老的动弹不了的时候让我奶伺候你。”
“婶子你自己再找个男人,到时候帮人家家里养孩子,等那男人死了,你跟他的孩子再去打架。”
“大官和小妮儿估计跟家旺叔吧?跟谁无所谓,反正你们这个家散了,估计他们俩以后翅膀硬了就去城里了,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回来干什么?以后他们在咱们这里找对象,对象家里来了一打听,孩子爹娘离婚了、是离婚家庭的种,人家还能愿意让他们处对象?”
说着话他看向屋门口的小妮儿:“小妮儿,你同学有没有拿你家里这些事乱嚼舌头的?”
小妮儿眼泪顿时流下来:“咋能没有?同学们都把我当个笑话。”
“今年暑假返校,我们一班跟二班因为锄草的事闹起来了,我同学就让我去吵架,说我奶奶是厉害娘们我妈是厉害娘们,我肯定也是个厉害娘们……”
听到这话,杨家旺两口子急了。
杨建设安抚他们:“别着急,没事,到时候去城里好,城里人不管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