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说：“你也当上外婆了。”

周瑞家的说：“是啊。”

刘姥姥问：“听说，女婿是个古董商人？”

周瑞家的说：“是啊，做点小生意。”

二人喝茶。

周瑞家的说：“你今儿是路过，还是特意来的？”

刘姥姥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就借嫂子转达致意罢。”

周瑞家的想了想，猜到了刘姥姥的来意，笑了。

周瑞家的说：“姥姥你放心，你大老远诚心诚意地来了，怎么也得叫你见个真佛吧，论理，人来客至回话，与我无关，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

刘姥姥说：“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见他了。”

周瑞家的说：“这是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能推得过去的就推过去了，都是凤姑娘周旋迎待，今儿宁可不会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来这里一遭。”

刘姥姥说：“阿弥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

周瑞家的说：“这说的是哪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小娟。”

小丫头进来。

小丫头答道：“奶奶？”

周瑞家的说：“你去，到那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没有？”

小丫头说：“是。”

小丫头出去了。

刘姥姥说：“这凤姑娘今年最多也不过二十岁，就这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

周瑞家的说：“嗐，我的姥姥，你还不知道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头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

小丫头进来。

小丫头说：“回奶奶，老太太屋里已经摆完了饭，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忙站起，一边说：“快走，快走，这一下来他吃饭是个空子，咱们先赶着去，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

三人说着，出了门。

荣府 院落里

三人向凤姐家走来。

刘姥姥边走，边掸掸衣服，又教板儿。

刘姥姥说：“待会儿见了姑奶奶，要问好，知道吗？”

板儿点点头。

凤姐家 倒厅

周瑞家的领着刘姥姥，板儿进来。

周瑞家的说：“你们先在这儿待着，等一会儿，我先进去通报。”

周瑞家的转身出去。

凤姐家东屋

平儿在炕边站着，周瑞家的进来。

周瑞家的：平姑娘。

平儿说：“周嫂子，今儿你怎么过来了？”

周瑞家的问：“二奶奶还没下来？”

平儿说：“还没，快了吧，您老有事？”

周瑞家的说：“有一个刘姥姥，原是太太家的亲戚，今儿来了，特意来给太太，二奶奶请安来了。这刘姥姥，当日太太也是常会的，今日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来也不责备我莽撞的。”

平儿想了想。

平儿说：“既是这样，就叫了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

周瑞家的答应一声，出来。她走到倒厅，将刘姥姥和板儿领了过来。

刘姥姥和板儿进来。平儿打量刘姥姥两眼。

刘姥姥说：“姑------”说着，就要跪下。

周瑞家的忙说：“这是平姑娘。”

刘姥姥说：“噢，平姑娘。”

周瑞家的说：“平姑娘，这就是我刚跟您说的刘姥姥，太太家的亲戚。”

平儿说：“姥姥好，请坐。”

刘姥姥说：“姑娘好。”

刘姥姥和板儿在炕沿坐下，平儿，周瑞家的也坐下，小丫头倒茶。

平儿说：“姥姥喝茶。”

刘姥姥说：“好，好，谢谢。”

众人喝茶。

外头小丫头们乱跑的声音，又听到“奶奶下来了”，周瑞家的，平儿忙起身。

平儿说：“姥姥只管等着，到时候我们来请你。”

周瑞家的，平儿出去。

刘姥姥和板儿坐着，听到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的声音，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去了。三个妇人，捧着大漆捧盒进来，站着等候。听那边说了一声“摆饭”，三人捧大漆捧盒，依次出去。半日鸦雀不闻。

刘姥姥看钟。

刘姥姥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匣子？底下坠个秤砣？不停地乱晃？这是个什么爱物？有甚用呢？”

一妇人打起帘子，两个妇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

板儿说：“姥姥，我要吃肉。”他伸手欲抓。

刘姥姥拉住，打了一巴掌。

刘姥姥说：“不许没规矩，你以为是在咱们家呢。”

周瑞家的掀开门帘，招手叫刘姥姥，刘姥姥忙带板儿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