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岑暨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燕宁毫不客气就表达出了嫌弃。
虽然画山水和画人像都是画画,但中间区别还是有的。
就像同为医生,总不能说兽医和人医一样治病,就算岑暨绘画功底再好,在从前未曾涉足的情况下也难保不是“试试就逝世”。
燕宁也不跟他多掰扯,沉吟片刻直接就问:“盛京城里应该会有擅长人物丹青描摹的画师,可以先找来应个急。”
一般来说刑司衙门都会有专门的画像师,所谓画骨画形,就跟仵作一样,画像师也是一个技术岗。
一个好的画像师甚至能对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进行容貌复原从而辅助破案,但这对技术要求就比较高了,没点功底的根本就做不来。
特别是现在没有像后世那般先进的监控照片啥的,在通缉人犯的时候就只能靠画像师描摹的人像,所以对画像师的要求也就相对较高。
根据他人口述的人物面貌特征描摹人像算是最简单的,对于有经验的擅长人物肖像描摹的画师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横竖也不要求十分像,只要能大差不离打个样就行。
既然衙门没人,那也就只能向外探寻。
“我知道一个。”
一听燕宁说要找画师,旁边陆兆忙不迭开口:“城里丹青馆有个画像师傅,是专门教人画画的,偶尔也会被城里的富商官员什么的请去画像,也算是小有名气,画个人像而已,应该不成问题。”
“那行。”
燕宁拍板:“先将人请来试试。”
“好嘞!”
陆兆也顾不上请示岑暨,赶忙就叫亲卫去寻。
“不就是人物描摹么.”
见燕宁直接就撇下他另寻外援,岑暨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轻哼一声,待燕宁看来,立马就不服气似的嘀咕:“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从前我只是没兴趣,等回头多画上几幅还不就会了,你若不信只管等着瞧!”
岑暨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有信心,就算从前没有尝试过,但不代表他就学不会,就凭他的聪明才智,区区人像画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岑暨自觉被燕宁看轻,当即就决定无论如何这个场子得找回来。
燕宁:“.”
见岑暨一脸倔强不服输强势挽尊模样,似乎对自己弃他不用的举动很是愤懑不满,燕宁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说了是‘等回头有空’,你看现在像是有空的样子吗?等你学成出师将人像画出来,黄花菜都得凉!”
“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早就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之前早干嘛去了?”
燕宁觉得岑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争强好胜,稍有不注意就能打击到他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让他破防。
“与其学画自己上,倒不如先想办法将衙门人员配置齐了,咱们提刑衙门好歹也是一中央直属,结果要啥要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草班戏台子搁这儿玩过家家呢。”
燕宁简直无力吐槽,明明提刑衙门的名号说出去很响亮,结果却搞得跟一挂名空壳公司似的,仵作没有就算了,居然连个能画像的都没有,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
说起来还是背靠皇帝的资源咖,结果却连建制都凑不齐缺胳膊少腿儿的,多少是有些拉垮。
“小案子还能糊弄糊弄,要是碰上大案子总不能就只光靠咱们这几个吧?”
燕宁语重心长:“衙门办案不是单打独斗,团队协作也很重要,咱就是说,是时候考虑人才引进向外发展了。”
岑暨:“.”
岑暨被燕宁一通抢白说的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如今提刑衙门人手不足的情况,奈何他才刚回京不久,满打满算也才上任了五天。
既然先前已经被三司摆了一道塞了些歪瓜裂枣进找就能找到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硬着头皮找燕宁求援。
“我记得刑部那边有个画师不错,很有两把刷子。”
岑暨轻咳了一声,从善如流点头:“我想办法将他弄来。”
燕宁:?
“弄?”
没想到岑暨这么快就有了人才引进目标,燕宁还愣了一下。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搞人口拐卖呢,未免也太过轻飘,而且燕宁狐疑:“既然是刑部的画师,你要怎么弄到提刑衙门来?刑部会放人?”
“重赏之下不愁没人。”
对于燕宁疑惑,岑暨轻描淡写:“在刑部当差每月俸银顶了天也就一二两银子,若是到我提刑衙门来,每月给五两,横竖都是当差,在哪儿不是一样?”
重金撬墙角这事儿也是昨天在被燕宁敲竹杠的时候产生的灵感,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衙门差役也是人,需要养家糊口,反正爱哪儿当差都是当,为何不选择对自己利益更大的一方?
没有撬不动的墙角,除非是给出的筹码还不够让人心动。
一两和五两,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燕宁:“.”
这扑面而来的土豪拿钱砸人的画风是肿么回事?
燕宁知道岑暨的意思,无非就是想高薪挖人。
像刑部这种地方家大业大人员庞杂,从刑部尚书到底下的差役每月俸银都是固定的,就算是画像师,每月俸银也是有定数的。
除非是像岑暨这种本身就家世出众并不靠俸银过活,不然薪资问题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挺重要的,毕竟就算再有情怀,也不能靠西北风吊着不是?
反正刑部和提刑衙门同属刑司衙门,对于底层官吏来说在哪儿当差区别并不大,若是福利待遇够好,跳槽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了,如果岑暨要加薪,那多出来的部分肯定也是从他自己的体己里出,就像她的工资都是岑暨私下给一样,估计没几个官员愿意像岑暨这样“倒贴钱”,这大概就是氪金玩家和普通玩家的区别。
燕宁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也不是不行,既然有吃现成的机会,又何必去舍近求远,这大概就是猎头存在的意义,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在高薪面前瞬间屈服么。
横竖也不用她掏钱,燕宁立马点头,欣然应允:“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是时候发挥你的钞能力了!”
至于撬刑部墙角会不会被刑部追着打.燕宁表示,反正要打也是打岑暨,跟她一个小小仵作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已掌握的消息来看,当时王三去收船的时候王天昱他们已经走了,但却碰上了正从船上下来的自称是陈奔小厮的少年。
然而陈奔当日并没有带小厮出门,所以这个陌生少年极有可能就是杀害陈奔的凶手,就算不是杀害陈奔的真凶,这个时间出现在船上多半也跟陈奔遇害一事脱不开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个少年都是需要重点排查的人。
燕宁又问王三去收船的时候有没有在船上发现什么痕迹,比如说血迹什么的。
王三就算不知道先前船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让提刑衙门的人都找上了门,但经过燕宁这么一番盘根问底大概也反应过来了。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王三咽了咽口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小心翼翼试探问:“敢,敢问大人,可是陈少爷出了什么事?”
燕宁还没开口作答,岑暨就沉了脸,凉声:“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些不是你该管的。”
对燕宁王三还敢多嘴问上两句,但对上沉下脸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岑暨,王三就看一眼都觉得心中发憷。
见岑暨凉凉盯着他,王三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连连道歉:“是,是小的逾矩了。”
倒是燕宁还侧头看了一眼岑暨,见他一扫方才倔强挽尊,又恢复了一贯的矜傲自傲冷漠嘴脸,燕宁忍不住撇了下嘴。
或许是滤镜破的太稀碎的原因,现在不论岑暨怎么凹正经人设,她脑中出现的不是沙雕哈士奇就是委屈猫猫头,不光没半点威慑力,反而觉得很搞笑。
“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燕宁也没有明着回答,只让王三如实作答。
“是,是”
王三擦了擦脑门上冒出的细汗,继续努力回忆:“小的只是负责将船接回来,因为后面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所以小的也没太留意这些,只进舱内看了一眼,舱内乱的很,至于血迹什么的,小的还真不知道。”
燕宁颦了颦眉,又想起另一事:“你去接船的时候船就是停在西岸码头?”
“对,”王三点头。
“那西岸码头人可多?”
“不多。”
王三摇头:“西岸码头早两年就废了,现在过往船只一般都是去东岸码头,只是因为西岸码头那边离芦苇荡要近些,所以陈公子就说到时候直接将船停在西岸,他们就近上岸,让小的去那儿取。”
当得知西岸码头近年来已经荒废,只有一条主道通向城中,旁边就是小树林乱石滩,除了过往船商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往那边去。
如果当时船上只有陈奔一人,凶手趁机潜入行凶,几乎不会被人发现,而且还有个乱石滩正好也满足了袋子里装石头的条件。
那这么看来的话,当时王天昱应该是已经走了的,不然码头那边就有一个林子,凶手也没必要将王天昱拖到与码头南辕北辙的城郊林子,要不是不顺路,要不就是分头行动。
“对了,”燕宁问:“你们船上有没有放袋子?”
“袋子?”王三一愣。
“就是大麻袋。”
先前装陈奔尸体的麻袋她也看了,就是普通的编织袋没有什么特殊的,寻常人家装粮食或者运送货物都会用到。
但凶手将陈奔用麻袋套着沉江,如果顺手从船上找的,那就只可能是自己带来的,虽然从麻袋入手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但燕宁还是习惯性问了一句。
燕宁也就随口一问,却不想王三在思索片刻后立马就点头说有。
“船上是放了有个麻袋,是先前装了东西来船上但不小心被勾了个洞,本来是要扔的,但小的见那麻袋还挺新,不过就是个小洞缝起来就好,也不碍事,所以小的便将那麻袋收好了预备带家去,只是给忘了”
王三紧张:“可是那麻袋有什么问题?”
燕宁不答反问:“那麻袋现在可还在船上?”
“应,应该吧,”王三不确定道:“先前没地方放,小的就随手给塞在了那边的矮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拿走。”
矮柜?
燕宁还没说话,旁边站着的陆兆就已会意,疾步朝矮柜走去,不消片刻又回来:“矮柜里头是空的,没有麻袋。”
“既然如此那就对得上了。”
燕宁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只若有所思:“凶手一开始未必是打着杀人沉江的注意,只是恰好在船上发现了麻袋,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毁尸灭迹,这样虽然步骤麻烦了些,但也更为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什,什么?杀人沉尸?”
虽然先前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当得到证实的时候还是将王三唬了一跳:“陈,陈公子竟死了?”
一听说陈奔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在这条船上遇的害,甚至连装尸体的袋子都是用的之前自己放在船上的那个麻袋,王三被吓得不轻,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上:“还望大人明鉴,这不关小的事啊,小的只负责收船,其余的是一概不知,小的也不知道这麻袋会被用什么都不会留下!”
王三突如其来的高声告饶还将燕宁吓了一跳。
见王三跪在地上满脸惶恐,似乎生怕被问罪牵连的模样,燕宁还有些哭笑不得,忙安抚:“你放心,衙门办案秉公执法,不会因为一个麻袋就定你的罪的。”
有燕宁再三保证不会牵连无辜,王三才勉强安了心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是熟悉的船,可一听说船上闹出了人命,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了起来,感觉站在上头都心慌的很。
很快,亲卫将负责船舱清洁的仆役也带了来。
跟只负责撑船的王三不同,仆役既然是专门负责清洁的,那么在打扫的时候对于船舱里留下的痕迹也要清楚的多,事实证明,燕宁先前猜想的不错。
仆役提供的消息是,当他来清扫的时候,在船舱地板上确实发现了有一些褐色痕迹,好像是什么液体干涸后的痕迹,因为木质地板颜色本来就有些深,仆役就以为是汤汁不小心撒地上了,还费心跪在地上用力一顿猛搓才将痕迹擦干净。
从仆役的描述来看,那十有八九就是陈奔受伤后留下的血迹。
“今天这趟船行还真没白来,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先前推论得到证实,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条船就是案发现场,凶手先是在船舱内将陈奔击晕,而后从岸边乱石滩上找来石头连着陈奔一起装袋,最后划船到江中将其抛下沉江,主打就是一个毁尸灭迹。
西岸码头那一块儿正好又是曲江中上游,平常来往的船只不多,那里江面平摊宽阔没有急弯,当石头掉出口陈奔尸体在水流的冲击下顺势沿着河道漂流而下,然后被在下游摆渡的船夫捞起。
岑暨深以为然,何止是没白来,简直就是来的太值了!
就从王三极有可能和凶手打了照面,能描述出可疑人员面容特征就是一大质的突破,就等亲卫将画师找来,只要能锁定嫌疑人样貌,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王三口中描述的嫌疑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燕宁其实想不通,一个少年怎么会莫名其妙杀人,而且手段还颇为残忍,还有陈奔与王天昱杀害这两人的凶手到底会不会是同一人?
一个问题解决,还会有千千万个问题站起来,还是得一个一个弄清楚才行。
见燕宁眉头才刚舒展开就又垮下了来,一脸郁郁模样,岑暨颦眉,忍不住问:“怎么了?”
“在想王天昱那边又是怎么回事,”燕宁揉了下眉心:“头疼。”
原来还是在愁案子。
“不急,慢慢来,”岑暨抿唇宽慰:“案子总会破的。”
“我当然知道案子会破,但不是还有个最后期限搁这儿卡脖么?”
燕宁白了岑暨一眼,对他的好心安慰并不领情,没好气:“说起来这军令状还是你自个儿哭着喊着要立的呢,就剩一天半了,要是案子破不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写个那什么自悔书贴大门上让满盛京的人都来搞围观?”
岑暨:“.”
要是燕宁不提,他都快忘了还有这茬儿了。
说实在话,岑暨对这“赌约”其实并没有太在意,昨晚提出立军令状也只是想给沈云舟找找不痛快,就算没能如期破案,那劳什子自悔书他也不会写。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他打定主意赖账到底,沈云舟也拿他无法。
岑暨想的很光棍压根就没当回事儿,却不想被燕宁记在了心里还再三提及。
见燕宁态度坚决表示一定要尽早破案,岑暨突然就有一个猜测,他不禁眸光微澜,状似不经意:“你这么着急破案就是为了不让我写那什么自悔书?”
“啊这.”
没想到岑暨会突然这么问,燕宁还有瞬间的卡壳。
她本你怕是想多了,毕竟军令状是他自个儿立的,就算最后没能如此完成要贴大字报那跟她也没啥关系,反正又不是她丢人。
但见岑暨目光紧盯着她,似乎很是期待她的回答,这种冷酷无情的话燕宁突然就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就怕一不小心伤害到他敏感而脆弱的小心灵又得跟她闹腾。
为了保证办案氛围的和谐,燕宁含糊搪塞:“嗯差不多吧。”
居然还真是为了他!
燕宁这一回应无疑就是对岑暨猜想对的肯定,他只觉胸腔里仿佛灌入暖融春水,莫名的雀跃愉快瞬间席卷全身让他通体舒畅,连方才被燕宁多次打压而生出的不满情绪都被抚平。
岑暨嘴角不受控制上扬,正准备说话,就听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秦执咋咋呼呼的声音——
“世子,燕姑娘,人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宁:搞人才引进吧!
岑暨(乖巧点头):好的,我马上就去撬墙角
刑部:礼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