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苏瞳抬头，仰望着天穹，看着白烟渐渐融入粘稠夜色，突兀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与惆怅。

一缕孤独如轻烟悄然腾起。

她坐在小板凳上，双肩不自觉塌下，突然再也没了吃烧烤的兴趣。

心头的痛苦喜悦该与何人说？

小时候永失父爱，长大后就连母亲也被病魔夺取性命，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亲朋好友走的走散的散，仅剩她一人行走世间。

她很缺爱呀。

所以她喜欢温柔的大姐姐，她努力讨好王荏苒……

她理解葵。

苏瞳轻笑一声，道：

“所以葵丫头你大概也很缺爱吧？”

她与眼前昵称为“向日葵”的女孩现实中并不相识，只是从女孩谨慎小心乃至于卑微的行事风格中大约能够窥探出些什么。

胆小，柔软。

与她聊天时都要小心翼翼的——女孩对此毫无自觉，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年以来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

在苏瞳如此断言后语音频道另一头的女孩沉默许久。

苏瞳倒也没催着她开口说什么。

除了苏同那不争气的傻狍子以外她很少强求别人做什么，脾气本就佛系，更何况被人直言说缺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种微妙的判决。

在她看来，女孩就算毫无自觉地矢口否认也是正常……

可耳畔却响起女孩略显低落的呢喃声：

“嗯，大概……我就是缺爱吧。”

苏栀子不算聪明。

可如此判定的参照系是她姐姐那个天才——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她已经足以称得上“聪明”。

因为人的智商并非是从出生那一刻便恒定的。

学习，成长，在漫长却又短暂的人生中逐渐愈发聪明，然后明白一件事情——人是有极限的，所以她不做人啦瞳……

咳咳。

人还是要做的。

苏栀子只是渐渐聪明起来，所以也便愈发清楚她的状态与心理。

说白了还就是缺爱的小屁孩。

单亲家庭，父亲的目光都集中在姐姐身上，就算后来姐姐堕落之后获得了父亲的关注——可那只是看待替代品的感情而已。

从始至终，她都无法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

所以便愈发孤僻起来。

就读的是所谓的贵族学校，社交充满了精英阶级本能性的趋利感——她觉得那所谓的朋友很是恶心。

所以就不去交朋友。

直到遇到俞晓。

这也是她十六年人生之中第一个付诸真心的朋友。

女孩轻咬嘴唇，垂着眸子。

缺爱是真的。

俞晓对她的判断同样没错。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似乎并未有任何的虚假……只有横亘着的虚假的网络世界。

那是层无法堪破的迷雾。

而迷雾另一边的苏瞳略有些讶异，失笑道：

“你这丫头还真就给承认了——我说你是缺爱你就是缺爱啊？也不怀疑怀疑，你就没想过我其实是骗你的逗你玩的？”

“没有。”

“没有？”苏瞳怔了怔，“真的？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会骗你？”

“嗯……没有。”

苏瞳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然后便叹了口气，老气横秋教训道：

“你呀，就是天真，隔着网络对面是人是鬼你怎么能确认？你就没想过我之前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三十多岁的大叔而是十七岁的美少女？”

可没想到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耳边便传来女孩的轻笑声：

“大叔你在说什么傻话，其他的不说，最起码这点我还是能够确认的——你就一中年失意单身大叔，还想装什么十七岁美少女……你以为我傻吗？”

“……”

哎呦。

苏瞳心说傻姑娘你但凡对自己智商有点b数恐怕都不会自信满满说出这种话。

这姑娘不太聪明的亚子。

也真就邪门……这年头真就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所以她也只能尬笑两声：

“啊……嗯……对，其实我就是三十多岁的大龄单身大叔。”

“我当然知道，”女孩语气淡定，“不管是大叔你平时说话的语气和习惯……还有有时候随口说起的人生经历都绝对不是十七岁女孩子能够体验到的——你骗得了别人可绝对骗不了我！”

“是是是。”

苏瞳擦了擦额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