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你的错...”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为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过后，李夜行一字一顿着道：“他们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自己走的，你帮他们修过路，但他们，走歪了...”

说到这，李夜行翘起了僵硬的嘴角，半开着玩笑道：“毕竟，圣十字教会，也没全听你那天主的，难道，要都怪在，你的主头上吗？”

“李先生，我知道您在试图安慰我...”与李夜行对视着，加百列一本正经着道：“但是，站在一位主之使徒的角度来看，您的玩笑不仅不好笑，还十分可恶。”

顿时，李夜行不笑了，垮起了一张死人脸。

“之前，在那间教堂里，我有斥责过您，我说您是一位心无正义，与魔神之王完美契合着的恶徒...”另一边，并没有在意李夜行的反应，加百列再度将视线飘向了远方，同时兀自轻声道：“在那之后，我与您一同踏上了前往这里的旅程，见证了您的为人，也与别西卜言谈甚多，于是，我改变了对您的看法，您的心中是存有正义的，只是这份正义只属于您自己，这是一份狭隘的正义...”

说到这，加百列重新回过了头，迎着李夜行的目光，她一脸郑重着道：“现在，我要更正对您的评价，李先生，不同于只能在限定范围之内贯彻着狭隘正义的我，您的正义，其实早已跨越了自身的界限...”

“昔日您为了救下别西卜，敢于直面肃清部队与吾等主之使徒，正如今日您为了救下那位与您素不相识的少女，敢于直面残暴恶徒的枪林弹雨，您的正义，早已超越了生死...”

“面对那底牌尽出，走投无路，做着困兽之斗的凶残恶首，您既没有开枪，也没有借用我和别西卜的力量，而是拔出了战刀，堂堂正正的将对方击倒，您的正义，早已跨过了善恶...”

“就像一位骑士，李先生，您就像一位高洁的骑士...”月长石似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流露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加百列似军人那般挺立，带着满怀真挚的敬意道：“我所追寻的正义，在您的凡人之躯上闪烁出了耀眼的光芒，一切美德尽数归于您，李先生，愿吾主的辉光永远照耀着您，为您在践行正义的道路之上披荆斩棘。”

“别...”意识到加百列的称赞完全是出自于真心，李夜行一边抽搐着面部肌肉一边摆着手道：“我，是个恶棍，当恶棍，轻松些。”

“请不要擅自埋没了自己的光芒，李先生...”眉头微微蹙起，加百列一脸认真着问道：“既然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恶棍，那您又为何要救下那位与您素不相识的少女呢？”

“大概是因为...不爽？”认真思索了几秒，李夜行有些不确定道。

“您看，这便是您发自内心践行着正义的证明...”嘴角翘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加百列流露着欣慰的笑意道：“所谓正义，不正是遭遇不义之举时，那一声洞彻了灵魂的怒吼吗？”

chapter-57.他 的 故 事

正义，这是李夜行从未认真思考过的命题，或许是因为前世那段浑浑噩噩的经历，他始终认为正义是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可现如今，当加百列诚心实意的称赞起他的正义之举时，闪烁在他脑海之中的却是神情麻木的阿拉伯少女，是村子里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是扎伊玛姆那恶狼一般的目光，以及那场映射着过往的久违梦境。

中东的太阳以毒辣著称，哪怕只是散发着柔和暖意的朝阳，却依旧闪耀着有些刺眼的光芒。

“我，在写小说。”没有铺垫，没有来由，仿佛只是心血来潮，李夜行冷不防的开口道。

“有所耳闻。”轻轻点了点头，加百列看上去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她早已读过了李夜行的资料。

“小说的主角，是个恶棍...”另一边，得到了加百列的回应，李夜行注视着远方的天际线，沉声诉说道：“2002年初，他拿a国人的钱，进了阿富汗，在那里，他对当地武装开枪，也对平民开枪，理由是，平民拿起枪，就会变成当地武装...”

“任何时候，对手无寸铁的人痛下杀手，都是不折不扣的恶行。”眉头微微蹙起，加百列一脸严肃着评价道。

“2003年末，还是a国人出钱，他进了伊拉克...”待加百列话音落下，李夜行神色漠然，继续沉声道：“在那里，他的工作，和在阿富汗时，没太大区别，治安战，当地武装和平民，a国人分不清，他也分不清，他和a国人，都懒得分清...”

稍微顿了顿，李夜行低下了头，一边望向着自己的影子一边沉声道：“东南亚、东欧、北非、中东...他在这些地方，转来转去，工作上，都是大同小异，他对当地政府军开枪，对当地武装开枪，对黑帮开枪，对同行开枪，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对女人，对孩子，对平民，他也会开枪。”

“听上去，他似乎是一条追逐着战争的猎犬。”凝视着李夜行的侧脸，加百列的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

“对，战争猎犬...”轻轻点了点头，李夜行丢掉了指间的烟蒂，一边将其踩灭一边再度为自己点上了一根香烟，待鼻孔中溢出一阵袅袅的白雾过后，他轻声道：“毫无疑问，他是恶棍，他也清楚，自己是恶棍，但是，他从不认为，当恶棍，有什么问题。”

“而让他抛弃了善恶观念的，恐怕并不仅仅是金钱。”顺势接住了李夜行的话题，加百列一脸严肃着道。

“事实上，他，没那么在乎钱，甚至说，他连命，都不在乎...”让尼古丁麻醉自己的大脑，李夜行轻声道：“在他看来，正义，邪恶，都是狗屁，有钱的，没钱的，骨灰不差几斤，他做事，其实没什么理由，也没什么目的，因为，他觉得，世界就这么操蛋，发生什么，都很正常，既然，他是倒霉蛋，那凭什么，别人就不能是倒霉蛋？”

“有招去使，没招去死，反正，世界就这么运转。”

“看来，他经历过常人所难以忍受之痛...”月长石似的眼眸中倒映着吞云吐雾的李夜行，加百列沉声低语道：“因为早已习惯了痛楚，所以在他看来，不论是让自己承受更多的痛楚，还是将自己的痛楚施加给别人，都是理所当然的。”

“制造一个操蛋的人，只需要，让人经历操蛋的一天。”掸去了指间的烟灰，李夜行面无表情着道。

“并非是要对您的故事指手画脚，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一个优秀的故事，应该描述角色的成长，毕竟，凡人总是善变的...”也许是并不希望这个故事止步于此，加百列轻声询问道：“所以，李先生，那个终究会触动他，改变他的楔子，到底是什么呢？”

略微沉思了几秒，李夜行缓缓抬起了头，唇角轻翘着柔和的弧度道：“也许，是个好女人...”

稍微顿了顿，李夜行一边摇着头一边改口道：“不，也可能是坏女人，一群可爱的坏女人。”

“被爱救赎吗？”眉眼间流转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加百列轻声问道。

“可能，没那么复杂...”轻轻摇着头，李夜行思索了几秒，磕磕绊绊着道：“只是，好日子过惯了，察觉到，世界不那么操蛋了之后，再回头，去看那些操蛋事，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了，觉得那些操蛋事，好像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见过了辉光，便不再能够忍受黑暗，于是自己也想发光发亮，是这样吗？”眨动着月长石似的双眸，加百列轻声问道。

“那倒，不至于...”再度摇了摇头，李夜行低声道：“只是，不想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于此刻，似乎是理解了什么，加百列微微颔首，轻声感叹道：“虽然没能彻底完成由恶向善的转变，但我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好故事...”

正说着，加百列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间罕见的带着几分轻俏道：“不，说不定早已完成了，只是他还没有察觉到罢了。”

“这个故事，还没写完，我还等着，靠它吃饭...”终于转过了头，将视线移向了加百列，李夜行挎着一张死人脸，语气幽幽着问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节制乃是吾主所推崇的美德之一，身为主之使徒的我，断然不会对自己的泄密欲望屈服...”迎着李夜行的目光，加百列柳眉轻翘，唇角勾勒着淡淡的笑意道：“所以，暂且安心吧，李先生，在您的故事真正面世之前，我是不会将您的故事泄露出去的...”

稍微顿了顿，加百列柔声轻笑着道：“更何况，既然李先生愿意将这还未完成的故事分享给我，那便说明李先生对我十分信任，如此，身为主之使徒的我又怎能辜负李先生的信任，使吾主的荣光为之蒙羞呢？”

得到了加百列的允诺，李夜行的神色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迎着那片朝阳，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将其缓缓吐出，仿佛那消融在空气之中的并不仅仅是二氧化碳，还有那份沉积了一夜的阴郁，若是不能倾吐，便始终压迫在他的心头。

一时间，两人沉默，再无言语，互换了心事的李夜行与加百列肩并着肩站在一起，一同望向着远方的天际，任凭空气中滋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忽然间，一阵突兀的震动声自李夜行的裤子口袋中响起...

下意识的挪开了两步，李夜行掏出手机，回过头来，对加百列面无表情着道：“电话...”

朝着一旁抬起了手臂，动作莫名显得有些不自然，加百列微微颔首，一本正经着道：“请...”

迎着加百列点了点头，李夜行迈开脚步，与加百列拉开了距离，同时抬起了自己的手机，待看清了来电显示之后，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迫不及待的接通了电话...

“早安，夜行，几天不见，有想我吗？”

“香...”手指不自觉的跃动了起来，李夜行隔着手机柔声呼唤道。

“嗯，看来是完全把我忘掉了呢，几天不见，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手机的另一边，六月香故作幽怨着道：“不用问我也知道，夜行一定又和其他女人勾搭在一起了吧，看来，最先与夜行相遇的我，已经无法为夜行带来新鲜感了...”

“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加百列，李夜行磕磕绊绊着辩解道：“这几天，忙的要死，连轴转，我昨天，只睡了，不到三小时，不信，你问帕拉克莉丝，问慕青...”

“好啦，夜行，我开玩笑的...”没想到李夜行的回应态度竟如此认真，六月香急忙转移话题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诗瑶还有美纪已经落地了，就在巴格达国际机场，真是的，直飞巴格达的航班太少了，我们不得不从迪拜转机来着...”

“别急，稍等...”身影在朝阳下摇摇晃晃，好似一根随风起舞的狗尾巴草，手指不自觉的敲打着手机，李夜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语气道：“马上，就去接你们。”

chapter-58.条 件 交 换

计划总是丰满的，就如实践总是骨感的，当李夜行找上了米科尔森，并表示希望能够借用阿萨德空军基地内的直升机与飞行员时，米科尔森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

“李先生，请恕我冒昧，在我得到的关于此次行动贵方人员的参与名单上，只有您与白小姐，以及贝拉...也就是别西卜小姐...”眼角挂着黑眼圈，手上抓着文件夹，面对着目光急切的李夜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米科尔森一脸疑惑着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贵方还有增派其他的支援人员。”

从严格意义上讲，六月香、楚诗瑶以及小早川美纪皆不是有关部门的内部人员，李夜行只能一本正经着道：“她们，是游客，但也可以，协助我们工作。”

“李先生，请不要忘记，这里是阿萨德空军基地，是一座a国建立在伊拉克安巴尔的军事设施...”或许是因为太过忙碌，米科尔森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笑意，迎着李夜行的目光，他神色严肃着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建议她们去逛一逛埃尔比勒城堡，或是去看一看空中花园，至少，我们这里一般不接待游客。”

“我在，给你机会...”瞬间没有了好脸色，李夜行满面阴沉着道：“从这里，到巴格达，只有一百八十公里，对于s级魔女，飞过来，连八分钟，都不用，到那时候，各国媒体肯定好奇，你们的新式超音速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