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就因为刚才的一个失误?”
“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白吟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并不认为我的名字需要遮遮掩掩,在森林中,只有弱者才需要借助树荫潜行,捕食者从来都是昂首挺胸。”女仆笑道,“但……你还没有展现出值得我公布姓名的价值。”
“我姑且把你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某种求虐的宣言吧。”白吟回道,“至于什么时候暴露的……怎么说呢,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哦?”女仆歪歪头,“还真是稀奇。”
“没见识的人才感觉什么都很稀奇,就像乡巴佬进了繁华的大都市。”白吟的嘲讽是信手拈来。
“呵呵……”女仆倒也不生气,“那能不能拜托你这‘城里人’,跟我这位‘乡巴佬’,好好科普一下呢?”
“好吧好吧,既然你恬不知耻地询问了,那我大发慈悲地给你解释下。”
白吟说这话时,将高脚杯里原先的掺了血的红酒倒掉,然后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在嘴里咕哝了一会儿,咽下去,润润喉咙。
“先说说梦境的来源吧……显然,这并不是你的梦境,你也不是我这次时间解决的那只‘鬼’。”
定下了这个基础后,白吟开始说明:
“准确来说,这场‘梦境’本来并没有‘剧本’一说,它本身是一种无害的,甚至能满足一些人类高高在上的幻想的精神幻境,跟黄粱一梦差不多。”
“这一点其实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端倪,譬如这干净得不像话的环境……虽说在人类历史上,中世纪欧洲也就是黑死病那几百年才养成的不洗澡的风俗,可这床上连只虱子都没有,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前两天,我抽空出城堡看了看,领地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人人健康饱满,如居桃园……我绕着城堡走了一圈,甚至连本应很常见的人类粪便都没看到——这些,未免也太童话了。”
“就因为这些理由就做出判断,是不是太不严谨些了呢?”女仆微笑,“你也知道,这是梦境世界,梦里出现什么,都是很正常的。”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能跟上我的思路,你姑且脱离了蠢货的范畴。”白吟淡定地说着让人火大的话,“所以,我对你,伊莲恩,以及其他一些人做了图灵测试。”
“图灵测试?那是什么?”
“你可以当成是辨别被提问对象是否拥有人类思维模型的测试。”
“那天的问题么……”女仆显然想到了什么,“居然有这种效果……”
“这个应该是挺常识的知识,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人类吧。”白吟笑了笑,“不过这是另外的话题了……现在先说回正题。”
“如果是梦境,那么不论角色伪装得再好,必定拥有固定的行为逻辑,如果能让每个角色都有单独的思维逻辑,那已经是‘神’的领域了……如果真是如此,我也没必要反抗了,躺平等死即可。”
白吟说,“总之呢,通过这种方式,我得知了两点,一,这里确实是无害的梦境,二……‘你’与‘伊莲恩’是拥有完整逻辑方式的‘特殊角色’……而不出意外的话,伊莲恩,就是这场梦境的‘创造者’。”
“很正确,很厉害。”女仆赞赏道,“那……我又是什么呢?”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白吟方才的话中,并没有能支撑“梦境本身无害”这一观点的论证……他只是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笃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然后诈了下对方,于是就这么成功了……
“答案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需要我说么?”白吟冷笑一声,“你,当然就是擅自修改梦境,并设定下那些死亡规则的……‘干涉者’。”
过去之人,现在之人 : no.28 女仆(10)人性实验
“玛丽,我就先叫你玛丽好了,反正对你这种能随时变换形貌的渣滓来说,称呼什么都无所谓对么?”
“叫我如狐吧。”女仆笑着道,“你已经展现出知晓我姓名的价值了。”
“这个并不重要。”白吟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不得不说,你这手很出人意料,因为说起梦境,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所谓的梦只能属于一个主宰者,哪有两个人一起做梦的呢?夫妻俩还有同床异梦的呢。”
“你不是只会说些惹我火大的话呢。”如狐说,“看来,你也会承认对手的优秀之处。”
白吟笑了笑:“不不不,欲扬先抑你懂么?有时候,为了衬托一些东西,你得先抬高别的东西,比如……一边说对面玩的好厉害,一边把他单杀了。”
“那我猜,你接下来就准备‘扬’咯?”
白吟没有正面回答妖狐的问题,只是保持微笑。
“当我刚进入这个剧本的时候,我并没能看出它的真相,这很正常,因为那时候,你精心布局,我一无所知。”
他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知识,就是力量,而弱者,从来都会被强者支配……如果说,当时的我是手无任何工具,只能靠下身二两肉来进行老王工作,那么你就等于是皮鞭蜡烛皆有,手握对方老公的经济命脉,还身兼对方儿子的班主任……我们两者的差距,不言而明。”
如狐道:“虽然我对你们人类的文化不太了解,但你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问题……”
“那种事怎样都好。”白吟说,“总之,在数次死亡之后,我除了大致摸清楚你所设定的规则外,还标定了你与伊莲恩两个特殊人物,并抽空给你们做了图灵测试……这些已经说过了。
事实上,直到这一步,我都没能察觉出‘梦境的创造者有多位’这个关键信息,要说原因,只能说你所设计的规则太过‘合理’。”
白吟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
“规则一,需与伊莲恩保持足够亲密的关系。”
“规则二,在遵守上一条规则的前提下,主人就应当有主人的样子,不需要商量,只需要命令。”
“这两种规则,不论怎么看,都只与伊莲恩有关,这就使我很容易做出某种假设:伊莲恩就是那个‘鬼’,而她的执念,就是她曾对主人的‘暗恋’……”
“虽说违背规则的代价看似凶险,但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这算个屁的险恶,伊莲恩是不论性格还是相貌都相当可爱的姑娘,即便性取向不是女性,当闺蜜也是很好的对象……如果这里的规则是‘每天不食屎三斤就当场暴毙’,这才叫险恶……”
白吟微顿一下:“真正让我察觉到端倪的,是第三条规则。”
如狐似是很欣赏白吟的叙述,特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三条规则,即‘遵循前两者的情况下,即便做出一些过分的事,那也无所谓’……”
“这条规则有什么问题么?”如狐秉持着不懂就问的谦虚态度。
“对‘我’来说,也就是说扮演‘主人’这名角色的人来说,没有问题。”白吟道,“但……对伊莲恩来说,问题就大了去了。”
“愿闻其详。”
“你听说过一个著名的实验么?那不勒斯有一个表演艺术家,她先在自己的面前摆了诸多致命工具,如剪刀,锤子,枪械,鞭子,而后向周围的人保证,六个小时内,周围的人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且不会承担惩罚,然后,她麻醉了自己头以下的所有身体部位。”
如狐似乎对这个实验很感兴趣,她(他?)按着鼻梁,唇角翘起弧度。
“然后呢?”
“一开始,周围的人只敢对她恶作剧,如往她身上涂口红,手指戳她几下,之后,那些人愈发大胆,他们脱去她的外套,拿弹簧刀割开她的衣服,总之就是些跟荷尔蒙挂钩的行为,不提也罢……最后,甚至有人拿枪对准了她。”
“真可惜。”如狐摇摇头,“如果实验的时间再长一些就好了,如果当时我也在场就好了。”
她又道:“可这样似乎也无法说明你是怎么知晓‘我’的存在的……陷入爱情中的女人,做出什么都很正常。”
“这很难理解么?”白吟用一种老师在看不争气的学生的目光看了过去,“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伊莲恩何必弄个这么麻烦的规则?随便搞出来一个‘不让自己侍寝当场暴毙’的规则来不就行了?”
“总之,在我看来,你所定的规则与那场实验并无不同。”白吟话题一转,“如果是别的人来扮演这个贵族,一开始,他可能会很谨慎,他可能没我敏锐,但死多了总能摸懂规则的……
为了活下去,他会开始遵守你所定下的规则,但紧接着,他会发现,除了那些死亡规则外,‘主人’这个身份,还可以无视许多一直束缚着他的,现实的规则……
中世纪的背景,代表着稀薄的人权意识;贵族的身份,代表他在这套规则中属于上位者;而梦境,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这只是一场梦境啊!我所做的一切,都与现实无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