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自己都这样,尤其是这两年,生活好点了,看着老大慢慢也养出了肉,心里的满足和成就是无法形容的,其实他不懂,养娃娃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投资,投入的越多。不管是情感上的关注和物质上的给予,只要付出的越多,心里就越重视,生怕会有一点点损伤什么的。反倒是那种不管不问平日就不在乎的,自然也就一直都不会在乎,哪怕这孩子以后出息了,能给父母更多的回报,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什么。
此刻赵福安想着自家老大,这么乖个娃娃要去吃这么一份苦,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忍。
杨妙华也无奈了:“你想哪儿去了?啥子怄气?我一个当妈的还能跟孩子怄气?”
“你都那么说还不是怄气?不是怄气你就该晓得啊,那哪是能带娃娃一路的,你硬是都不怕麻烦啊你!”
“你硬是想的撇托。”杨妙华没好气,“我要怄气也是跟你怄气,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呢?那是娃娃要去,我也把什么都给她说了,你看她退缩了没?是不是没有嘛?!这就说明人啊,对没经历的事情就是充满幻想。尤其我们生产队上现在说的那些你未必不晓得嘛?别个都说我们去县城去省城有好厉害了有好牛了出息了咋咋的,好像那进城就是多安逸的一件事样。就算那城里头的月亮是要圆点,城里啥子都好,但是我们每次去当真就是享福就多安逸吗?那辛苦还是只有我们个人看到撒。外人不晓得,只说好的,说难听点就是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想的那么好,你看看老大听了是不是信了嘛?还觉得我们当妈老汉儿的挣钱就是在耍,屋头的钱啊吃啊穿啊的硬是枪打来炮打来的,容易得很。我看她这段时间是有点跳,反正也是她自己要去的,跟到去一趟,她就晓得我们不容易了。”
刚开始赵福安还想插话,听到后头就彻底没话说了。
杨妙华却没停:“你也是,不要动不动就说娃娃不懂事不听话。你都不让她经事你让她咋个懂事嘛?光是听话,那我们两个说的有村里那么多张嘴说得多吗?她听哪个的话嘛?光是口头说,娃娃表面信了,出去听别个讲心里面又啷们想呢?还跟我们把关系整不好了。还是让他自己看看就晓得了。反正下半年也是要送她去读书的,赶在这个时候让她跟我去一趟县城,走一回,经一回事,吃一回苦,她就晓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到时候也才晓得脚踏实地,读书都要攒劲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说服了赵福安,第二天赵兰珍跟着杨妙华到处窜他也没说什么了。
杨妙华先把老二兰珠送到孙家去请林大娘帮忙盯着点,就直奔九队,赵兰珍跟在她身后仿佛一条小尾巴,跑上跑下也是精神头十足。
这次杨妙华确实没准备拿多少货,苗彩云的存货也就拿了三分之一,装了半背篓,到了半下午又去之前就联系好的人家逮了活鸡活鸭,这些送到城里都是紧俏货,哪怕没有提前预定也是能销出去的。拿回家又是把翅膀拴紧,又是用绳子把鸡鸭的两脚拴着,两脚不会直接栓到一起,只是羁绊着,让它们走动不起来——山路太远了,现在天气也热,拴紧了完全动不了可能送到了就给憋死了。
临近天黑,杨妙华赶紧回家做饭,还得准备去县城的干粮。这个季节其实还好,不冷,但也没到最热的时候,带些苞谷粑之类的干粮也不会太过难以下咽。
这一切准备都做好,结果到了晚上赵兰珍激动的有点睡不着。
她那张小床本来就不是正经床铺,老老实实睡觉还好,她一激动在上面辗转反侧的,就弄出些响动来,忽而吱嘎一声,忽而达拉一声,还有女娃翻来覆去的窸窸窣窣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十分明显。
杨妙华累了一天,瞌睡早就来了,愣是被小女娃弄出的小噪音给搞的睡不着。
“兰珍,睡了。”她身边的兰珠早已经睡得像个小猪仔,杨妙华看向隔壁兰珍小床的脸上是好气又好笑,“明儿还要早起呢,你这再不睡,明早上起不来,到时候别怪妈妈不带你啊!”
大概是这话的杀伤力有点大,兰珍终于不折腾了。良久,在杨妙华迷迷糊糊就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她才又开口了:“妈妈,你一定要喊我起来,我要跟你一路的!”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睡吧。”杨妙华被喊醒,有些来气了,“说了要带你去的,你别折腾了,快点睡,我们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兰珍却嗖地翻下床,跑到杨妙华这边来:“那妈妈,拉钩钩。”
“还怕我骗你啊?”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杨妙华看着昏暗中女儿小小的轮廓,无奈直起身子,伸出手去,试探了两下才给对上。
旁边的赵福安早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兰珍压根儿没听到,她跟杨妙华拉上钩,就认真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不变。快去睡了吧!”
这回赵兰珍总算是消停了,爬回自己的床很快就传来了匀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