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九灵是在熟悉的清苦药香间醒来的。
她睁开眼猛然坐起身,桃红的眸子只茫然了一瞬，片刻后陡然恢复如常。
她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很快意识到唤醒她的,除了悬天楼阁处处萦绕的气息，还有来自清辉之庭的“独特的”精神安抚。
独一无一的特殊意识共振,柔软无害地抚慰着她的精神之海，消解她的疲惫，但极其类似“哄睡”的模式让巫九灵浑身有些刺挠挠的。
“怎么”巫九灵拧起眉，朝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嘀咕,“个人认为,最后一项任务没有任何事件会严重到将我精神彻底击溃；同样，身为死神,我的大脑似乎也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
什么地步需要白区意志亲自出手探查修复的地步。
nc们在白区的待遇和玩家相比总是有少许不同的。
首位觉醒的ssr大概更是。
巫九灵只在觉醒空间内和白区意志短暂地交流过几句，她对自己的能力原本十分放心,也想当然地以为对方也抱有同样的信任。
结果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仿佛自己作为一位成年人，某天单独拿着硬币去打瓶酱油,结果一回头发现她的老母亲还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小心跟在身后。
来回思索几番可能性，巫九灵眉尖忽然又蹙紧了几分。
难道说，这个“酱油路”上有什么她也未知的危险
听闻她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白区意志好像也愣了一下。
“我的孩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那道温和到慈悲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如你所想，在结束医院内部污染源后，你们的存在被该位面的剩余污染检测到，按理说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倾尽底牌来对抗，但是不幸，第三股势力在此时强硬地横插进来。”
巫九灵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镜徊”
短暂静默，白区意志大概是在点头，不过祂很快想起来巫九灵压根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镜徊只是这股势力的其中一员，他作为代表前来，祓除之祭的最后的演员任务就是它们强行改变制造出的一个圈套，而它们的目的”
巫九灵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感觉，他，或者说他们，对我的能力似乎十分在意，但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对于后者，我并不清楚他是确实不感兴趣，还是明确自己打不过我于是干脆放弃的事实。”
白区意志十分人性化地浅笑一声，“对于后者，我毫不客气地倾向于第一种情况，我的孩子。”
轻咬下唇，巫九灵小幅度地把脸鼓成个包子。
自己脱口而出还好被别人这么说，忽然感觉怪怪的
还好，对方很贴心地转移了话题，“不过，你提及的前一点十分正确，他们确实对你的死神之力抱有超乎正常值的关注。”
祂继续道“拍戏不过是一个幌子，你在拍摄期间使用的所有技能都被潜藏在暗处的眼睛记录了下来。暗区的代行系统无法在那时插手干预，只有在任务结束后的瞬间将数据销毁掉。不过”
祂有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股不输于血色地狱的位面势力，我和暗区那边的商讨了许久，也并不能确定最后真的就是完完全全地阻止了你能力数据的泄露。”
“没关系，我并没有使用太多技能。”
巫九灵这样安慰着祂。
大概觉得这样听着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又补充“即便他们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技能、弱点、核心，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即使把我全部剖开上下扫描，也不能确保在最后的战斗里能百分百胜过我。”
像是什么湮灭之刃、堕落迷境、还有最诡谲莫测的终极大招死神领域，她都没有用上，三途夜没有拿出，魔纹的位置也没有暴露。
她只是寥寥地甩出些黑雾和金线，就把镜徊和那个位面的任务全部干掉了。
不过。
最强nc的直觉告诉巫九灵，镜徊大概没那么容易死掉。
算了，就姑且当她干掉一个重要角色的壳子好了。
“所以，不要太担心。”巫九灵这样总结陈词。
“有我在，有锚点在，双重保险会让我和这个位面都十分稳固。”
巫九灵抬起眼睛，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嗓音坚定。
不知道哪个词触发不对，总之白区意志先是感动地唏嘘了下，又莫名地卡壳几秒。
“总之，以防万一，刚才对你进行的全方位的精神理疗，就是为了防止它们留下后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潜伏作祟。”
祂暗戳戳地表示起刚才的“安抚”并非祂的什么恶趣味。
巫九灵“”
巫九灵“谢谢你奥。”
她记得，在第一部戏刚开拍不久，她就已经产生了不正常的“沉浸式”情绪，包括但不限于忘我地投入到影片拍摄，并且对镜徊这位男主角产生剧情中的代入感。
这不正常。
巫九灵别的不敢说，她唯一肯定的，是这份肖似人类的特殊情感绝不可能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身上除非对方借助了某种特殊能力或许那个剧本和荧幕空间就是个媒介。
按理说，身为死神nc，精神防御当然不像寻常角色或者玩家，所有的探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同样，回归白区加上这幅躯体的存在，巫九灵自己当然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影响。
但她的那些玩家们呢
思及此，少女眼神一凛。
要知道，镜徊当初可是抱着杀了他们也无所谓的态度过来的。
涉及到四位玩家，少女的容色似乎就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白区意志注意到这点，但祂只是温柔地说“别担心，他们醒过来的时间甚至比你早。由于权限问题，刚才我对你讲述的信息已经由那边的终端一字不落地传达完毕。”
巫九灵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看起来他们没有事，现在了解了更深入的情况，应当也会有所准备。
“说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我的孩子。”温和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以你的角度看，你认为他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赌上性命也想拿到的数据，究竟是为了什么”
巫九灵没有多加思考，“为了知根知底，更好地对付我，杀了我，再进一步，就是先解决我后把他们四人除掉。其实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镜徊早在第一部戏中就起了杀心。”
白区意志没说话。
“个人认为，他们想要一举干掉我是真的，那个位面过于脆弱，说不定这是他们暂时束手束脚的原因。”
虚空的声音似是意有所指地诱导“只有这个还有吗”
巫九灵摇头“除了这个答案，我暂时想不到其他解释。”
听到这个回答，白区意志又停顿了几秒。
死神，或者说死神巫九灵，她从未觉醒到真实降临，思维模式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这点祂是知道的。
只是导致这种情况的诱因
无言的静默中，祂回想起曾经做过的决定，忽然犹豫着是否该趁此时，和这位此间最强的nc摊开来地聊一聊。
但巫九灵没有给祂这个机会。
她已经翻身下床，开始收拾自己，顺带嘴巴不停地询问。
“现在你们知道多少关于他们的信息代号、分部位面、成员结构、敌对情况等等。”巫九灵思索着道，“或许不只是我们，整个白区与暗区的nc、玩家，都有权利，都有必要知道这些，以便做好全面的防范预警。”
“我和那位正在共同着手调查，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有结果。”
白区意志没办法再权衡那个考虑，只能优先回复道。
巫九灵控制黑雾编了个盘发，又选了枚簪子固定住宫缡的住处，为她准备的首饰多半都是这些顺口开了个玩笑，“怎么你有心事你不会觉得镜徊和他背后的那些东西，此举是在示好吧”
“怎么可能。”
白区意志被巫九灵作为角色的敏锐感知惊了下，配合地笑笑，“不过，不管是敌是友，你且放心先去做你的事，有最新情况，会优先通知你和你的玩家们，到时候，无论是请来坐坐还是前去聊聊，都随你的便。”
巫九灵整理好套裙的腰带，闻言还算不掩欣喜地“嗯嗯”两声。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
“巫九灵，你喜欢这里吗”
准备推开门的指尖停在半空。
“如果你说的是人类世界普世意义上的那个形容词的话。”
没有因为被位面意志直呼大名而波动半分眼眸，巫九灵像是思考早餐吃什么一样平常地捏捏下巴。
“他们很好，这里也很有趣，我不用操心太多事情。嗯，我喜欢。”
和白区意志的交流略微耽误了点时间。
和血色地狱的终端一样，纯白天堂在创立后不久，它所处的位面中同步出现了一个“祂”。
无形的规则统称为“意志”，有了近似“拟人化”的形态，只是不存在人类世界统称的“**”，而仅仅是在精神层面。
只不过祂们究竟是随着这俩大世界一起觉醒意识的，还是更早的时候，那就没有多少人具体可知了。
但对于这一点，论是新老玩家还是nc角色，都默契地没有深究。
因为这里是“无限流世界的良心”，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合作者，从一开始就确定下的相同阵营，使得这个放在其他影视作品中十分关键的问题没有那么重要了。
巫九灵倒是没想那么复杂。
她单纯是匆忙地想要在醒过来后的第一时间去见见她的玩家们。
不过，循着感知穿越雾霭，飞身抵达主峰时，她敏锐的听力捕捉到正厅里传来了非常明显的交流声。
听起来不算友好。
跟宠们的内斗场面霎时涌入脑海，巫九灵下意识就想踢门闯入阻止争斗。
不过。
她动作一顿，贴在门上的动作再度凑近，把耳朵送近了点。
“怎么了怎么了是我想光着上半身的吗这是传送进来不可避免的设定好吗拜托你们搞搞清楚”
“摸摸下又、又怎样你们这副表情我知道了，哎呀好奇怪呐，怎么有人眼睛在冒绿光啊嗯，羡慕就直说，我也理解。”
“想动手来啊怕你吗”
“等等，怎么全都围攻我啊你们自己的任务不知道好好看看总结反思吗”
听上去大半都是一个声音在抗衡。
略一思索，巫九灵当机立断地散去人形，化成黑雾悄无声息顺着门缝溜进去，犹如无声的影子默默站在了四人的背后。
对她的突然到来全无感知，没有发现他们隐匿气息的小宝贝早就已经来到了身边，全副注意放在面前成像石上的四人正各自为营，毫无原则地彼此进行言语攻击。
按照顺序，首当其冲的是迟明野。
不说别的，小巷子里的那副画面就十分具有冲击力。
视线从高清影像转移到迟明野本人身上，贺兰焰眯起眼，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变态。”
迟明野“”
“小灵选择这个当做锚点真是辛苦她了。”
迟明野“”
贺兰焰继续冷眼相对，“以及，不要用是身体自己凑过去的这种拙劣的理由试图狡辩。”
迟明野“”
迟明野“小朋友，嫉妒之心不可取哦。”
他仗着脱离副本拿回了能力，掌心一摊，一只便携式迷你机械手冒出，充满挑衅和嘲讽意味地比出手势，指了指贺兰焰的胸口。
沉默几秒，炽热扭曲的火光冲天而起。
宫该家园系统所有者缡“”
没有寄全部希望于家园的自我保护装置，他抬指在光滑冰冷的石头上一点，迅速将画面切换到后续任务的场景。
可谓是当机立断，十分机智。
其中的两处画面因为特殊情况，只能从某两位玩家角度查看，于是顺利成章地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恐怕在这个阶段，小姑娘就已经隐约被察觉到了几分。”
连小粉团都失去了联系，足见问题严重性。
只是当时被一个接一个的任务绊住了脚步，没有人大开脑洞地往这个方面想。
“我可以确定的是，此时以镜徊为首的第三方还没来及侵入，只是那个无序位面中的鬼怪坐不住了，调集全部力量想要一口气把小灵解决。”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优先断掉她的联系，剥离她的记忆。”
轻声念叨了一句，宫缡单手支额，翡翠色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晃动的影像，不再说话。
时卿略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宫缡一反常态地话少，像是有什么心事。
即便是刚才围攻迟明野的“三军暂时联盟”阶段，他都只是以飞眼刀为主。
这不对劲。
他怎么能不拔断霜雪呢
这么思忖着的时卿，余光一晃，影像尽职尽责地回放到了贺兰焰与失忆后的巫九灵第一次碰面的场景。
少年清澈朗然的声音也清晰地回荡而出
“我也是你失忆前的，如假包换的男朋友。”
时卿“”
不等他有所反应，身侧陡然袭过一阵森然的冷风，仿佛压抑已久的风雪裹着冰渣子噼里啪啦拍过去。
时卿默默扫过毫无顾忌对轰在一起的剑影和火光“。”
这才正常。
刚才的话，可能是老了，反应略有迟钝了吧。
他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