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说:没有为什么。wkhydac.com他只是说一定要炼出落花。有很多事,虽然我是他师父,我也不能问。皇后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不愿意说的没有人能逼他说。
我说:他究竟想拿谁试药?他想我死,是不是?
吕天之终于敛去了笑容。他说:不是的。他从来不想伤害你。中了落花的人就是他想要杀的人。
我说:为什么?他怎么可能认识碎玉?他为什么想杀碎玉?
吕天之说:他认识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他要三皇子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曾说过,三皇子是最适合落花的人,他本身,就象绿色平野上白色的野花。他说,他死的时候,一定可以让你回忆起风中飘旋的白色花瓣。
我的手捏得死紧,感觉到指甲刺进手心的疼痛。我说:他疯了。
吕天之再次微笑,笑容里有慈悲的怜悯:他确实疯了。
我说:既然他炼出落花,又如何能解?
吕天之说:解药也是他炼的,叫牵落花。
我站起来,说:牵落花,能牵多久?
吕天之说:牵落花有十颗,只要服八粒,就可以牵住一世的毒。
我说:你就是用牵落花救了三皇子?
吕天之微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檀木小瓶,说:没有。我只缓了毒。牵落花十颗,全在这个小瓶里。
他走进几步,显然是要将瓶子给我。我却不伸手去接。我说:你为什么要给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三皇子服下?
他说:这是他托付我这个师父的最后一件事,我不能辜负他。
我跌坐回去,全身似乎都被冰冻了,这一次的寒冷,更甚于那次对碎玉。我说:他死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脆弱得一碰就碎。
他把瓶子放在我手边,退回原处:他死了,从山崖上跳下去的。我救不了他。
我一把抓起那个小瓶。
吕天之说:既然他是我的弟子,有句话,我要告诉皇后,因为我不希望他死了还造孽。他临死前曾说:秋木,我要你一辈子愧疚一辈子不安。
我说:你知道他要造什么孽的,对不对?
吕天之说:是。
我说:你不能阻止他?
吕天之说:不能也不愿。他看着我,笑容里有诡异的味道,他说:除了三皇子,还有一个人中了落花。皇后,你会救哪个?
我心一寒,答案呼之欲出,我觉得呼吸被遏止住。
吕天之微笑:就是皇子瑾,皇后,你救哪个?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掩在金黄的袖子下。乌檀药瓶已经滚落在地。指甲已经全部变成紫色。我想把手蜷起来,让手心温暖一下指尖,却是不能够。我只好用左手把右手压下来,指尖碰到了手心,没有觉得温暖也没有觉得寒冷,是同一个温度。右手已经蜷缩起来,左手仍是僵硬地伸展着。我没有别的手去弯起左手了。
十粒牵落花,八粒牵一世,碎玉、瑾儿,我该给谁?
难道就象这手,为了右手就必须放弃左手么?到最后,是不是发现,其实右手也是冰冷的,得不到半点温暖?
他一定以为我会给瑾儿吧,所以他以为我会因此对碎玉愧疚一辈子,不安一辈子。
我站起来,迎上吕天之的微笑。我痛恨他的微笑。他不是神仙,因为他帮助的是一个恶魔。他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呢?他也一定以为我会舍弃碎玉去救瑾儿,他,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我那时侯那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只想到他们以为我会选择瑾儿,却完全没有去想我自己想救谁。我根本没有考虑过,我要救谁,我考虑的只是他们以为我会救谁。
我说:把这药给三皇子服下。
吕天之看着我,说:娘娘当真考虑清楚了?
我用脚尖把瓶子踢到他脚下。乌檀瓶轻轻地滚过去。我听到药丸滚动的声音。我转过身去。
吕天之似乎把瓶子捡了起来。然后他说:娘娘,还有一句话必须告诉您。您一辈子只能有皇子瑾一个孩子了。
我浑身打了个颤。
他说:草民告退。
我转身,只看到他泛白的苎麻衣角在屏风后闪过。我低下头,乌檀药瓶仍在锦绣的云织地面上。幽幽的光,诱惑人去做无关对错的事。
九翠进来,把瓶子拾起来,说:娘娘,这是……
我没有接那个瓶子。人,只能有一次冲动去无私去牺牲,我已经冲动了一次,我,还有勇气再冲动一次么?
我看着九翠手里的瓶子,看了很久,想起那个绿色平野上说我是为你而来的少年,想起班驳红墙下碎玉雪白的手,想起包在明黄缎子里瑾儿桃花一般的脸,到最后,都只化作漫天飘零的白色花瓣。我慢慢伸出手去,要拿过那个瓶子。
慕梓净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说:吕天之说了什么?她走过来,明亮的青绿晃花了我的眼。我突然一惊,似乎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微微地低了头。
她已经走到我身前,很自然地从九翠手上把瓶子拿了过去,摇了摇,然后说:这是药?给望儿的药?
我盯着她玉白手指上乌色的药瓶,终究没有说话。
慕梓净说:我先回风华宫了,你也来看看他吧。她的声音低下去,但还是很清晰:望儿虽然没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见你。
我默默站了很久,在以为自己又要回到窗边的时候,我走出了馨德宫。九翠问我:娘娘要去哪里?
我说:我去看看瑾儿。
那天以后,我就一直陪在瑾儿身边。我不要别人碰他,我自己抱他,哄他睡觉,喂他吃奶,看着他桃花一般颜色的小脸蛋,我笑着流泪。
缁华远来的时候,宫女把我的反常告诉了他。他过来陪着我,走的时候说:秋木,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朕都不会怪你。
我没有理会他。有时候,我会想,瑾儿死了,我会如何?我是不是能够回到从前的生活?